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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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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白马崖是一个独立的景点,据说那山崖像一个白马的头,所以取名。这种山如果放在黄山景区的话,只能说是一个雕虫小技,但在浙江的范围内,凭借着它的矮子里的将军的性质,备受推崇。这种山与浙东白云山、天目山都差不多,不以高大奇险见长,而是以山青水秀引人入胜。
  阿冥与小火把摄制组甩到了后边,不紧不慢地向上爬。爬山就是这样,才开始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新鲜,山崖上流下的山泉,洁净得好像看不到颜色,那么孤芳自赏地淅沥而下。山实在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好像有着看不见的灵性似的。山溪给山带来了生命与活力,带来了流动的激情。
  阿冥开始跑的挺快的,把小火拉下了几个台阶,小火不乐意了,“阿冥,那么快干嘛呢。”
  “我都习惯了。”阿冥停下来,掉过头看着小火,“家里的山路走惯了,现在走上去,特别有感觉。”
  “难怪,我觉得你像猴子呢。”小火说道,“其实我爸爸妈妈肯定也会爬山的,只是我不行了。”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老家也是灌云的。”
  “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听你说灌云话?”
  “我会说啊,我说一句给你听听,就说我们俩吧:‘一个老满着对一个小究着在那边擦寡(一位老婆婆和一个小孩在那边聊天)”。
  “哈哈,你真逗。我做小究着没啥,你做老满着太可惜了。”
  “怎么了?”
  “哪里有这么漂亮的老满着啊。”
  “去,你也学上油腔滑调了。”小火呸了他一口。
  “你还会说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小火抿嘴笑笑,眨巴着眼睛,想从平时父母交流的方言里再学两句,但她真的记不起一个完整的方言了。其实她会说的这句话,是奶奶嘴边经常说的,小时候,每当小火缠着奶奶讲故事的时候,奶奶就会用家乡土语怪怪地说出这句话。
  “这么说,咱们还算是半个老乡呢。”
  “怎么是半个,是一个。”
  “我一直当你是一个上海姑娘呢。”
  “我可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上海姑娘,你觉得我哪一点有上海姑娘的味。”
  “你气质好,能说一口上海话,说话声音很悦耳。”阿冥像重新发现似的打量着小火,“你身上就有一股上海姑娘那种神,感觉得到,却说不上来。”
  “阿冥,你哄人挺会让人老开心的。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我如果说真话,你又要说我哄你了。”
  “那你说假话吧。”
  “说假话嘛——你还是老漂亮的啊。”
  “反正你不肯说真话。唉,昨天你提到你的家乡,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也在家里的话,不是与你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就是你在灌云的话,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阿冥,你别再说我什么什么的,我烦死了。”小火的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神情,口气中含着一种娇嗔。“其实我爸妈到上海来的时候,日子很艰苦呢,他们那时候有一只船,泊在闸北的河滨里,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还住在船屋里呢。后来上海清理船屋,我们住到了岸上,我们哪里是大摇大摆进上海的,是厚着脸皮挤进上海的。”
  “上海的水土好,到上海人就长得漂亮。”
  “我没有觉得上海的水好啊,自来水都是一股漂白粉味,做的食品里,也是一样的那种味道。”
  “上海姑娘的白净,是不是就是漂白粉漂出来的?”
  “阿冥,拿你试试吧,你这么黑,用上海的自来水漂看看。”小火笑道。
  “那我每天把自己泡在自来水里吧。”阿冥笑着回应道。“在什么地方出生,还真像什么地方人。我如果也生在上海,说不定也是白白净净的呢。”
  “你想做小白脸啊。男子汉还是黑一点好,看上去敦实。”小火说道。
  “敦实?什么叫敦实?”
  “自己想去。我有时候经常在想,一样的小火,一个在灌云,一个在上海,会不会长成两个不火。”
  “会啊,听说过‘桔生淮南则为桔,桔生淮北则为枳‘这句话吗?小火,这句话对你倒真是挺实用的,你老家在淮北,但生在淮南的上海,你就没有长成一个枳,而长的像一个桔子啊。”
  “你说我是桔子,你想吃我啊。”
  “你太大了,我吃不了了。”
  “你可以分开慢慢吃。”
  “你答应了?”
  “你想的美。”小火嘻嘻地笑着。
  两个人说说笑笑,已经到了半山腰。


75
  半山腰处,有许多小吃摊。一群当地的山民,轻车熟路地摆出土特产的八卦阵,张着笑脸,等候游客。
  看到今天第一批游客上来了,各自为阵的山民各自回到自己的摊前,争相张罗客人。
  小火与阿冥禁不住那一帮山民的吆喝,逐次逛着摊子。这里面有烤山玉米、土鸡蛋、竹筒饭等等,竹筒饭要10元1筒,这也算是当地风味的一种饭食,里面的饭是糯米的,有火腿豆子等,吃起来比较香,而且像江南的口味一样,什么东西里都要追求一点咸味。
  两个人看了一个遍,最后经不住一位中年妇女的推荐,在她的煨鲜笋的摊子前,迈不开腿了。这位妇女太会夸人了,冲着小火与阿冥看了又看,夸姐姐与哥哥长得漂亮,“这城里人怎么长的呢?哥哥体体面面,姐姐标标致致,长的好般配噢。”
  在这样的甜言蜜语面前,小火与阿冥哪里有抵抗的力量,心里甜滋滋的,那个妇女再推销她卖的煨鲜笋,那是无坚不摧了。这煨鲜笋是浸在火腿熬出来的浓汤里煨出来的,又嫩又鲜,看上去就叫人眼馋。阿冥向小火看了一眼,小火没有表示反对,阿冥便掏钱买了六串,五角钱一串,付了三元钱,阿冥递给小火一串,小火拿着,阿冥还要给她,但小火示意不要了,两个人一边吃着继续向山上去。
  小火很快吃完了手里的煨鲜笋,阿冥赶快又递上一串,小火摇了摇头,“吃不了,吃了撑死了。”
  “那你想撑死我啊。”阿冥说道。
  “谁叫你买这么多的?”
  “我以为你能吃得下呢。再消灭一串。”阿冥把那一串送过去。
  小火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一边吃,一边走。阿冥则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几串啃了一个干净,小火毕竟是女孩,吃得颇为文雅,两个人吃毕,觉得嘴上溢出油滋滋的光泽,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小火举起油腻腻的手,想找一个地方洗洗手,揩揩嘴。
  路边就是小溪,阿冥扶着一块大石头,跳到小溪边的沙滩上,然后抄起清凉的溪水,把手洗干净,嘴也抹了一个湿,然后跑回头,来到石头边上,伸出手来,搭住小火的手,把小火从岸上接下来。小火的油腻腻的手,也抹到了阿冥的手上,阿冥便与小火一起重新到溪水边去洗手。
  刚才两人吃了一点东西,觉得身上有一点热了,不停地爬山,更觉得身上热得不行。他们今天穿了一套西装,像情侣装似的,里面穿了一个大翻领的白色衬衫,走在一起,的确会给人一种情侣的感觉。两个人在水边戏弄着溪水,一时不愿离去,小火弓了一回,觉得身上热了,便把西装脱下,放到了一尘不染的岩石上,乳白色的羊毛衫,衬托着她的苗条的身材,在春天的阳光下辐射出灼人的气息。她的胸脯饱满,富有弹性,阿冥顿时看得有些呆了,觉得浑身燥热得不行,赶忙又从水里捧出一手掌清凉的溪水,浇到自己的脸上,把发烫的面颊冷却冷却。
  阿冥抬起头来,额角上沾着没有蒸发掉的溪水,就像一个长跑运动员刚刚下了赛场似的。小火看了看阿冥,觉得今天的阿冥,倒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帅气,以前那看起来大而无边的嘴唇,无形中横跨整个面部,勾勒出一种男子汉的力度,黑黑的皮肤,倒带有一种健康有力的气息,特别是他在山路上那种富有弹性的运动,给他带来了一种强健的活力。小火这么一眼,居然看上了瘾,又忍不住睃了几眼。
  阿冥瞧着小火的眼神,以为脸上还有没有洗净的地方呢,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用手摸着脸,“我脸上脏吗?”
  “脏,像一个大熊猫,哈哈。”小火笑道。
  “怎么会?我这么丑吗?”阿冥愣愣地说道。
  “大熊猫是国宝,我没有说它丑啊。哈哈。”小火肆无忌惮的笑声,破坏了她的玩笑。
  “你骗我……你真坏。大熊猫要来吃你了。”阿冥张开双手,作势要扑来。
  小火吓得转身就跑,她在堆满砾石的沙滩上使不上力,走着走着,就被阿冥抓住了。
  阿冥用手抱住小火的腰,小火整个人一软,就倒在阿冥的怀里。阿冥的手,轻轻地触摸着小火呼呼起伏的腹部,把小火固定着不倒。小火的重量压在阿冥的身上,阿冥赶快撑起双脚,把小火支撑住。没想到阿冥的脚搁在一块鹅卵石上,当即脚跟一滑,撑持不住,倒了下去,小火倚仗着有阿冥撑着,也没有在意,一趔趄,也倒了下来,眼看着小火就要跌倒,阿冥伸起手臂,垫在小火的身后,阿冥一屁股没有防备地倒在地上,两手却托着小火,把小火稳稳当当地放下来,虽然全身被沙石垫得很疼,但阿冥却有一点甜滋滋的感觉,仅仅是嘴里失声地叫了一声。
  小火听到阿冥的一丝叹息,立刻转过身子,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
  “没啥的。”阿冥向小火笑了笑。小火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关切的紧张,这是阿冥以前没有看到过的。
  “跌了疼吗?”
  “有一点疼,好了,我不怕疼的,再说,有你在,就是疼了,我也会不觉得疼的。”
  “我是止疼药吗?”
  “你比止疼药还灵呢。”阿冥说道。
  “阿冥,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小火的眼睛看了阿冥一眼。
  “我说的是真话。”
  “我没有说你是假话。”小火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就势在石头上挪了挪,靠近阿冥的身边,那种女孩的亲切的依从,包含着无尽的潜台词,就像一头小猫拱着主人似的。阿冥忍不住伸出手来,小火一头钻进了他的胳膊,软软地靠在阿冥身上,阿冥顿时有一点晕眩,强烈的阳光,使他几乎不相信这是真实的存在。
  “小火……”阿冥看着微微闭起眼睛的小火,说不出话来。
  小火眯缝起眼睛,问道:“什么?”
  “你好漂亮。”
  “你不嫌弃我?”
  “怎么会,小火,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圣女,是一个最漂亮的女人,只有你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你?”
  “我一直说过,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难道我是什么好人吗?我还不知道我自己吗?”
  “别把坏话往自己身上拉。”小火说道,“我是一个女人,做这一行的女人,你不嫌弃吗?”
  “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这么好,我真怕碰脏了你。”
  “我本来就不干净,阿冥,小火现在放在你怀里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小火的眼睛紧紧地闭上,全身放开,她的饱满的胸脯,完全地呈现在阿冥的面前。女人的胸脯在很大情况下,更多的激发的是男人的尊重。它是女人的特异部分,是女人的脆弱与敏感的结合体。阿冥见过赤裸的小火的身体,但是他现在视而不见小火的丰腴的身体,他只是欣赏着小火身上的玲珑的曲线与高耸的崛起,而一点没有深入打探它们的欲望。他心里升起的是一种男性的渴望保护女人脆弱的欲望。
  “小火,其实我也不想,我最希望的就是这样,这样静静地抱着你,就这样搂在一起。”
  “真的,”小火的眼睛露出一条细缝,“你怎么和我想的一样。”说着,小火把自己的手搂住阿冥的肩膀,往阿冥身上靠了靠,“我也觉得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样的方式,我才感到一种安全的感觉,一种能与你贴近的感觉,对其它的方式,我都麻木了。”阿冥说道。


76
  遥远的太阳穿过峡谷上蜃气的侵扰,照射在人的身上,显得温情脉脉。小火与阿冥躺在这种草绿色的温暖里,好像来到了一个遥远的星球。
  在这里,人迹只是一闪而过的过痕,是白驹过隙一般的短促。四周充满着一种浓重的山野的气息,此刻的他们,只是对周围环境的暂时拥有,但小火与阿冥却感到他们天生地拥有这个地方。没有情欲,没有高潮,在平静中享受着自然的每一缕空气,每一个负离子的舞动,竟然是人生中一种说不出来的享福。
  他们并没有袒现出各自的身体,但是,山野敞开了人们的灵魂,心灵与外界的感觉似乎没有了距离。
  “你希望抱着我多久?”小火像说着梦话一样说道。
  “永远,一直这样下去。”
  “真的?”
  “只要你答应我,小火,我愿意一直这样搂着你到永远。”
  “阿冥,我的负担很重的。”小火说道。
  “小火,我知道,我没有能力给你幸福,但是,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尽我的力量。”
  “你觉得我们会幸福吗?”
  “我不知道,小火,只要你要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我要洋房,要汽车,要钻石,戒指,你有吗?”
  “小火,你……”阿冥感到自己从迷蒙中苏醒过来。
  “小火不是一个好姑娘。小火太有野心了,小火是一个大麻烦。”
  “也许你再也不愿意过平凡的生活了?”
  “你对未来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
  “阿冥,那你凭什么给我幸福?”
  “小火,我不是没有打算,但是,我的计划只能是一种平凡人的计划,在我的计划中是没有汽车,没有洋房的,但我有着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两个人会像这样一起,生活在一起。”
  “阿冥,你不觉得你只是一种幻想吗?你以为两个人在一起,没有金钱,会永远地快乐下去吗?”
  “我不知道,我的想像力只能想这么远。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要快乐。”
  “你的想法对一个女孩子很难有吸引力噢。”
  “小火,我知道,我无法给你想要的,我想像的一切,也是你不想要的。”
  “所以,我从不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只要想到眼前就行了,你喜欢我,你搂着我,那就行了,为什么要考虑明天的事情呢?”
  “小火,想问你一个问题。”阿冥问道。
  “你一直在问我,别这么隆重好不好?”
  “你究竟爱不爱我?”
  “真是傻瓜,阿木林,问一个躺在你怀里的女人爱不爱你,真是天下最傻的问题。”
  “我还是想从你的嘴里说出答案来。”
  “你们男人就坏在这一点上,什么都想刨根问底。”
  “小火,我真的想知道。”
  “讨厌,你再问,我就起来了。”
  “好好,我不问了,”阿冥抚摸着小火的脸颊,小火没有避让。“小火,其实男人也许很贪心的,喜欢一个女人,他不会就想拥有她的现在。”
  “小火把现在给你了,你也该满足了。”
  “不,这种短暂的拥有,只会使我更加痛苦。”
  “你们男人真是自私,霸道。爱一个女人,偏偏喜欢霸占。这样子,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把女人霸占一辈子呢?”
  “我没有你这么开放,我还是喜欢静静地永远地拥有你,没有人把你夺了去。”
  “你还是一副臭男人的脾气,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占有一个女人。”
  “不,小火。”阿冥猛地晃了晃小火的头颅,“小火,我也许没有说明白,我是爱你,知道吗?我说过喜欢你,喜欢是一个太大的概念,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愿意尊重你,永远平等地与你在一起,过一种平凡人的生活,我知道不能在物质上给你幸福,我也无法给你开出什么承诺,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不希罕,你不需要这种爱,你有过很多爱,但对我来说,这是唯一一次的爱。我以前爱过班上的女同学,但那只是一种朦胧的爱,我不知道最后通向那里,就像在黑暗里走着山路,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可是在你的面前,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我知道为了爱,该去向哪一方面去努力。我第一次懂得,爱一个女孩,就应该与她永远地坚守下去。你认为是霸占也好,自私也好,对我说来,是第一次有这样爱的感觉。我知道我的爱不值得珍惜,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我爱你,我要在你的耳边磨成老茧,你可以否认,但我要不断地说下去,告诉你,我爱你。”
  “阿冥,你真傻……”小火的目光变得潮湿而迷蒙,阿冥惊讶地发现,小火的眼睛里,缓缓地流出了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向下滚淌。
  “小火,你怎么了?”阿冥把小火的头颅抱起来,小火的眼睛关闭着,被挤压出的泪水像漫溢的洪流,在她的脸上纵横。
  “阿冥,你为什么……要让人这样……伤心呢?”小火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没有啊。小火,你别生气。”
  “阿冥,我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不好的女人,我以为我的心很冷,我的心很野,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渐渐地与你走到了一起。我也不知道现在这样与你在一起,是不是应该。 我懂得爱吗?我不知道,我已经不配说爱这个字了,我也不配听到爱这个字了。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爱字。多少年前,我就不相信了,你现在偏偏一提再提,你是存心地伤我的心啊。”
  “小火,我只是说了实话啊,我不是有意的啊。”
  “阿冥,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只是,我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也关心我,可是小火能给你什么呢?小火只能给你现在,你要拿去就拿去吧。”
  “小火,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怎么要你的现在?就像拍A片的时候那样吗?小火,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对你的爱了。我只是想这样,在大自然的环境里,抱着你,穿着衣服,这么淡淡地相拥着,我根本不想那些肉体的快乐。这就是我最大的梦想。在我的想像中,我们在一片很深很深的山林里,沐浴着树林里的清风,聆听着松涛阵阵,相伴着小溪流的潺潺声,我们整天和衣躺着,就像这样,该多么好?”
  “阿冥,你说的让人美死了。”小火呢喃地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涌出,她的嘴上,挂着一丝牵强的笑容,其实流泪与微笑并不是对立的,当它们并存在女孩的表情上的时候,那是一种令人何等颤栗的美丽与妩媚。
  “小火,我不是嘴上这样的说的啊,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啊。”
  “ 阿冥,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到家乡去,也到这样的山上,还当一名小学教师。”
  “阿冥,你愿意带我去?”
  “什么是我愿意?是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去?”
  “你说得这么美,我情愿去傻一回了。”
  “你答应了?”
  “阿冥,我不知道会不会变,但我真的喜欢这样躺在山野里的感觉。至少现在我这样想的。我都说了,我把现在都交给你了,这时候,我的想法,也交给你了。”
  “真的?小火,你真好。”阿冥把小火的脸紧紧地抱在怀里,嘴唇贴靠着小火温热的脸颊,他的有力的粗阔的嘴唇,点染着小火的娇嫩的白净的皮肤,吮吸着小火的咸咸的泪水,把小火的脸上化的妆也破坏了,记得有一部韩国电视剧里曾经有这样一句话,女孩的胭脂,有一半给男人吃了,阿冥此刻的境况,大概正应验了那部韩剧的台词。


77
  小火与阿冥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不觉得时间悄悄地流逝,直到听到山下面传来一声紧一声的讲话声,两个人才意识到,他们其实在一条上山的必经之道上。两个人赶快分开,跳出滩地,爬上山路,继续向山上爬去。
  他们很少说话,但至少他们达到了一个共识,就是他们拥有了共同的现在。两个人手搀着手,感到一种特别的快乐与甜蜜。有了这么一点搀扶的力量,仿佛也不觉得路途劳累了。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标志,一个是直接奔向山顶的,一个是指示着去看瀑布,两个人商量一下,决定继续登顶。
  山的神秘就在这里,那个可望不可及的巅峰,永远是山的终极目标与乐趣所在。
  因为知道山顶就在前面,两个人的脚步走得更欢了,快乐的激情鼓舞着他们,两个人带着相同的节奏与弹性,在山路上蹦跳。
  一气冲上山顶,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气喘,小火更是累的不行,脸上浮现出一朵激烈运动后的红晕,像彩虹悬挂在天空,平添了几分秀色,这一道风景,可比那青山绿水更要爽心悦目,所以,阿冥的目光倒无暇无关心极顶风光,只是一个劲地专注于小火的秀色了。
  其实女孩是很矛盾的,既需要充足的回头率,但那种肆意的目光的侵扰,也会使她无由地增添一些烦意,所以,小火狠狠地掐了一下阿冥的手,“叫你看,叫你看,看的人心烦。”
  阿冥假假地哼出声来,就要往地上倒,小火一甩手,把阿冥甩了出去,阿冥索兴配合着,跌跌撞撞往后倒,小火紧张地叫了一声,“当心。”阿冥才止住了脚步,向小火嘿嘿地笑着。
  阿冥走到小火身边,把空着的手,搭在小火的腰上,问她:“快,看看有什么新鲜的。”
  其实山顶上,只有一个小凉亭,其它的一无所有。这个小凉亭而且改造成了商业用途,成为一个兜售商品的小商店。几乎所有的风景区里,都是绞尽脑汁地把自然风光占为已用,为其抹上势利的买卖的痕迹。
  登山的结果总是叫人失望。其实登山的感觉,就与人的做爱一样,上山时充满期待,不可抗拒地一步步地走向高潮,但是一旦到了顶峰,揭开了最后的神秘之后,那一种高涨的情绪,便急剧下降,下山时是一路疲惫,再也不见上山时的欢歌笑语了。
  所以,做爱的平台曲线,就是一个山形的曲线。
  登上山顶,远处峰峦叠嶂,没有止境,在那起伏不定的皱褶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就是山峦设置的问号,留给人无限遐想的哲学启迪。
  在远远的山脚下,可以看到渺小的房子,藏在大山的旮旯里,甘于颗粒般的生存,使人久久不愿抬起目光。
  阿冥与小火各自望着那重重叠叠的远山,一时神情恍惚,不能自己。
  “呆子,你要看多久?”小火侧着脸,看着阿冥。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我的家,也是这样的山,这样的屋子,特勾人遐想。”阿冥恋恋不舍地说。
  “你真的想家了?那你好好看看吧。”
  “看的也够了,再看下去,就要陷到眼睛里不出来了。”阿冥说道。
  “也好,也不知他们拍的怎么样了。”
  下山的时候,他们走了另一条下山道,这条道上特别的宁静,针叶类的松树排满了路边的天空,遮挡了光线,把空气过滤得一清二白。
  对阿冥来说,下山倒没有什么感觉。但小火却觉得很不舒服。几乎所有登过山的人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一方面是因为前面我们说过的,上山是性活动的前戏,而下山则是做爱的尾声,在精神上就处于不利的下风地位,但更为关键的是,下山的运行特点,导致了下山难的出现。
  下山时的最大的困挠,就是持脚下行时,必须把脚轮番着放置在硬梆梆的山路上,下冲的力度,撞击到山道上,会反弹给身体一个力,这种力又通过脚传导到腹部,所以,开始下山时觉得倒也轻松惬意,但时间一长,一次次地硌着肚子,便会令全身震颤得受不了。小火开始就是这样,与阿冥说说笑笑地下山去,觉得很轻松,但走了一里多路,她的肚子受不了山路硌回来的力了,捂着小肚子,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似的。
  阿冥见小火越来越难受,便从路边打了一根竹子,递给小火,小火一噘嘴,“我又不是老满着(灌云方言:老婆婆),用不了这个。”
  “那你用什么?”
  小火不吱声,就是一个真正的傻瓜也该知道啊,阿冥赶快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小火才满意地笑着接受了。
  两个人一路上走走歇歇,小火觉得肚子越来越疼,突然间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部涌流出来,小火叫了一声“不好”,赶忙夹着双腿。阿冥大吃一惊,忙问怎么了?小火脸烧的火红,“女人的事,你不要问。”前几天拍片时,小兔就告诉他小火的大姨妈快要来了,阿冥想肯定是的吧。正如前文说过,男优与女优的那种亲密接触的程度,在很多情况下,都把对方的身体的隐秘信息袒露给了对方,像过去山口百惠回忆录中就写道,当时拍电影最大的苦恼,就是女人的周期性的生理现象,总会被演对手戏的男人知道,当然那个男人也是不外人了,而是她后来的丈夫。小火赶忙提着自己的坤包,跳到一块路面的大石头后边,紧急地处理一下。再出来的时候,阿冥扶住她,她走的更慢了。
  阿冥说:“走不动,我来背你吧。”
  “你背得动我?”
  “试试吧,以前在家里,我背过百把斤的粮食的。”
  “不用,我能走。”小火的眼神里充溢着感激。
  两个人相濡以沫地扶持着往下走,发现道路汇合到上山时的那一条路上了,就是买煨竹笋的地方。阿冥与小火坐下来休息了一回,然后打电话问钱盛肿他们的片子拍得怎么样了。


78
  小火联系了电话,知道剧组正在拍摄,暂时顾不上他们,两个人便找了一块大石头,倚在上面晒太阳。峡谷里的石头,高大古怪,外表粗糙坚硬,总有一面异常的光滑,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把它劈削成这种镜面似的形状。两个人坐在平滑的大石头上,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忘乎所以,抛弃了所有的人间的烦恼与尘俗的侵扰。这里的空气清新,所以,游客总说到这里是洗肺,的确是这样,在这种空旷的环境里,肺活量无形中好像扩大了多少倍,积压在内心里的不舒服的怨气,都被完全地过滤了一回,清理出去了。
  后来阿冥去买了一筒竹筒饭,小火因为身体不舒服,大部分都被阿冥吃了。大约四点多钟的时候,钱盛肿打来电话,说剧组下山了,叫他们到半山腰的地方等候他们一起下山。
  小火他们上山后,剧组仍在为孟望达与小玫之间无法达到默契的效果而苦苦伤神。钱盛肿挠着头皮,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把孟望达与小玫喊到背角处,对两个人密授机宜,当两个人再次出来的时候,大家发现,两个人要亲密得许多。
  大家都追问钱盛肿有什么办法增进两个人的亲密程度,钱盛肿只是笑而不答,孟望达与小玫都是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脸红红的,不吭声。
  剧组拐入到一条山里的岔道上,这儿是游客罕至的地方,可以避免受到游客发现的干扰。
  拍摄直接从真枪实弹拍起,两个大学生在密林里追逐,天旷地远,难免拥抱亲热,一时间难以自控,就在山水之间做成了千百年来男男女女总要做成的事情。初春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两位演员穿的单衣薄裳,都冻得索索发抖,但毕竟是演员,具有反季节的天赋与体能,两个人在野合过程中,倒是活灵活现地表现出了那种如火如荼的炽烈情焰,把青春期学生的那种无法按捺的冲动,表现得十分的精彩与到位。随着大学生结婚限制的放开,这一部片子,将起到非常好的教学与启蒙作用。
  孟望达与小玫的表演的确达到了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剧组人员无不赞叹两个演员的密切配合,更为两个人的关系的突然改善而啧啧称奇。
  拍完了这场戏,大家都纷纷问钱盛肿有什么绝招巩固了两位演员的关系。钱盛肿卖关子,不肯说,只是笑道:“我告诉你们这个办法,谁就接着表演。”
  大家面面相觑,再也不敢擅自发问了。
  重点戏拍完,接下来,再拍一些登山的前戏的过场戏。虽然核心戏结束后,演员难免有一些劳累,但欲望已经消逝,倒可以集中注意力拍一些感情戏,孟望达与小玫两个人手牵着手,在登山的小路上雀跃、蛇绕、虎跑、鸡飞上行,各种姿态无不纤豪毕现,剧组拍摄出奇的顺利。
  在山顶上,拍完两人登高远望的最终一组场景,赵导宣布外景戏全部拍摄完毕,一听说结束了,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在山上无所事事地如同小火、阿冥那样逛了一圈之后,剧组宣布撤兵回防。
  孟望达与小玫两个人拍完戏,也立刻分开,视同陌路人,虽然一时性的合作颇为成功,但两个人似乎天生不是一种人,缺乏继续深化的基础与条件。
  剧组的主流都下去了,孟望达拖拖拉拉地跟在后边,尽管刚才在技术上达到了镜头里的亲密的要求,但是,从欲的顶峰上滑下的男人,这时候内心里是异常的空虚的。与一个不爱的人做爱,其实与手淫的感觉也没有两样。结束之后的巨大的空虚与疲惫,使人感到茫然而无妄。在做爱的过程中,对高潮的迷恋与对结束后空虚衰弱的惧怕永远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国古代房中术对憋住不射的孜孜以求,其本质上是对高潮之后虚弱的恐怖,因为恐怖,就是延长在高潮平台上的时间,像一个二流子一样赖在那里不走。尽管从现代医学来看,这种半途而废、引而不发的抑制,对身体与器官是不利的,但是,它至少可以回避了结束后那种茫茫然的失落。日本人对高潮的迷恋更达到一种病态的程度,在《失乐园》中,我们看到,一对偷情男女为了永远保持那种高潮的状态,竟然在做爱的颠峰期同时服毒自尽。这种殉情,其实也是对固着在肉体上的情欲的病态的痴迷,可能只有闭守在小岛上从而导致关起小门成一统的日本人所特有的一种色情想像。
  正当孟望达落寞无聊的时分,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


79
  孟望达掉头一看,正是在河滩上遇到那个名叫罗可可的女人。她穿着红色的外套,像一团燃烧的火,里面的白色的高领毛衣与外面的红色外套交相辉映,别有一种引人入胜处,看到孟望达眼前一亮,“真巧啊,怎么在这里也遇上了?”
  “是挺巧的。其实我老早就看到你了,一直没有叫你。”罗可可说道。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孟望达的心里一格登,难道刚才在丛林里拍野合戏的时候,她就盯上了?
  “你们从山腰那个地方,上山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们了。你们的戏拍的还真不赖呢。”
  “演的不好,我也没有什么经验。” 孟望达松了一口气,可见罗可可只是看到了他们拍的上山那些前戏部分的戏。
  “挺好,挺青春的,那女孩真不错,你们在一起真是般配。你怎么不与她一起走啊。”罗可可问道。
  “都是临时配的戏,我还不太认识她呢。” 孟望达回答道。
  “但看你们配合倒是默契啊。唉,你们拍的是什么片子啊?”罗可可好奇地问。
  “这个……《胭脂不沾灰》,没听说过吧?” 孟望达胡诌了一个片名,先打发了她再说。
  “好有意思的名字。前几天看到电视上放了一部电视剧,叫《青春不解风尘》,你这个戏倒像是那个戏的姐妹篇似的。”
  “嘿嘿,还真像。你喜欢看电视剧?”
  “是啊,我看的韩剧多了一些,国产的电视剧我不喜欢看,但碰到好看的也看一眼。韩剧放的太迟,所以,十点钟前只好用国产剧来充充数。”罗可可理了一下飘溢出来的头发说道。
  “我什么都不看,只是喜欢看——” 孟望达差点脱口而出A片,但话到嘴边,赶忙煞住了。
  “什么?”
  “名片。”
  “我对名片倒不感兴趣,还是喜欢看韩国的电影。”
  “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正宗的韩流FANS。”
  “这个倒谈不上,只是喜欢韩片拍的很清纯,把人心表现得很透似的。你们这个片子,应该有韩剧风格吧。”
  “有一点吧,只不过有一点《丑闻》、《漂流欲室》、《梦精记》那种风格。”
  “噢,这种片子国内也可以拍了?太好了,我不是太喜欢这一种,但是,人家能把情色片拍成这么唯美,这么好笑,还真了不得啊。”
  “你对韩片真有研究,我都不敢在你面前瞎说了。”孟望达由衷地说道。
  “哪里,你真谦虚,你是圈内人,我在你面前才是班门弄斧呢。”
  “哪里,我还是学生呢,临时被导演喊来拍了一部戏。”
  “做学生就可以拍戏,真羡煞人呢。你是上戏的?我去过,华山路那儿。”
  “不是,我是业余演员。不是正宗专业的。”
  “业余演员也好啊,新面孔,看了新鲜,电视上老是李亚鹏那一副脸,看了晦气。”
  “哪里,我怎么敢与李亚鹏相比啊,他连王菲都能骗到手,呵呵,我离她差远了。”
  “怎么,你太长李亚鹏志气了,你的感觉好青春的啊,不比他那个小瘪三样子讨人喜欢吗?”
  一席话,说得孟望达自惭形秽,很不好意思,回道:“姐姐真会抬举人啊。”
  罗可可见他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倒也惹动了几分欢喜,“我说的是真话,国产电视剧里的女人都特别风尘味了,好像都是从拍A片过来的,一种厚色大味的感觉,真奇怪人家韩剧中的女人怎么那么纯呢?”罗可可有口无心地说道。
  这一番话说得孟望达心里大吃一惊,莫非罗可可已经看出他是拍A片的了?仔细观察一下,罗可可的确是有口无心说的,但顿时把一副忐忑不安的心思放下来了,“姐姐对A片也知道一点啊?”
  罗可可的情夫是她所在公司的国内代理,一般在东南亚到处跑,只有到上海的时候,才到罗可可这个地方来,平时总是从国处带给她一些A片,所以罗可可没事的时候,就用A片消磨消磨无聊的时光,刚才顺口说出,也是无心之失,现在一经孟望达点明,脸上顿时绯红一片,就像在大庭广众下放了屁的女人似的,羞的不行。
  孟望达心中也是有鬼,哪里有空去观察罗可可的情态变化,只是看到罗可可扭过头去,作观山状,也不以为意。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聊聊影视圈里的八卦倒颇有投机之感。


80
  孟望达与罗可可走到山脚下,那一帮人已经聚齐了。罗可可告诉孟望达住在天湖山庄,这是峡谷里最大的一个旅店,只是野趣少了一点。钱盛肿因为特殊的拍摄需要,一般选择僻静的倚靠着大自然的场合,这也是他选择青松坪山庄的原因。
  一路回来,一天大家都比较劳累,在饭桌,也没什么热闹的气氛,只是大家好奇地打探钱盛肿是如何让孟望达与小玫关系密切起来的。
  钱盛肿拗不过大家的追问,趁小玫先出去之后,告诉大家,其实办法很简单了。
  当地有山货小核桃,炒的喷香,一咬就碎,要比超市里的经过长期冷却的同样品种不知高出多少个档次,价格只有25元一斤。钱盛肿当时在山脚下买了一斤,他便把孟望达与小玫叫到僻静处,让两个人吃核桃。
  当然这种吃不是自私的吃了,而是大公无私地吃。
  此种吃法,就如学校里男女大学生相互喂饭一样,用调羹把饭菜喂到对方的嘴里。
  学生嘛,从小在家里都是当宝宝做惯了,成人之后,把对方互为视着宝贝,这种喂饭方式是重归童年、体现温情的一个办法。通过这种向童年习惯致敬的办法,加深与巩固两个人的感情,加密男女之间的情谊,有着举足轻重的奇效。
  实际上,宾馆的小姐们也变相地继续了这种喂饭的传统,所以,见多识广的钱盛肿立刻活学活用了这种所向披靡的沟通办法,他让孟望达与小玫剥好核桃,用嘴喂到对方嘴里。
  开始的时候,孟望达与小玫还有抵触情绪,但香气扑鼻的小核桃的香味弥漫在他们的嘴边与四周,融化了他们的身体,很有一点物我两忘的境界,加上在钱盛肿的动员下,两个人很快达到了默契的互相喂食的程度。
  这个方法一披露,大家哄堂大笑,把留在饭桌上的孟望达倒搞得满不好意的,觉得大家都是有意嘲弄他,只是他向来也不太善于言词,特别是大庭广众场合下,更是有一些内向而无言,只是红着脸,低着头,默默地打扫碗里的残迹。
  晚饭吃过,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这一天,大家都累的慌,也没有人搞闹了。
  孟望达毕竟年龄最轻,精力颇为旺盛,闲得无事,还有刚才在饭桌上受到了大家的那一顿嘲笑,心里觉得特别的空虚,便一个人走出山庄去,像昨天晚上一样,幽灵似地闲逛。
  在学校里,他没有多少朋友,更没有异性的朋友,所以,他常常一个人到处乱走,漫无目的地深入到上海的僻静的支流,让身体与双腿疲劳,直到连做梦的劲头都没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疲惫着迅速进入到睡眠中。这种自我折磨的疲惫法,是他驱赶寂寞的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青春期给予了他太多的欲望,但现实不会给他这种欲望喷泄的地方,他只能积压在心里,让自己昏睡而迷糊,以此逃脱清醒时光时被欲望折磨的难熬与痛苦。
  在暗夜中,他突然想到了罗可可的笑容,觉得她是暗夜中一个流星般的光亮与唯一的慰藉,便走出了山庄,到天湖山庄去找罗可可了。
  天湖山庄是一家五层楼的旅店,老板姓高,孟望达找到三楼,敲了五0四的门,罗可可开了门,见是孟望达,非常高兴,立刻邀请他进来落坐。
  罗可可把孟望达看成是演员,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崇拜的劲儿,孟望达明显地感到她对自己的羡慕的眼神。孟望达在学校里很没有地位,在剧组里也被那些女优们瞧不起,没想到路上遇到的这一个女人,倒对他特别的亲热,顿时有一种暖洋洋、被重视的感觉。
  “你旅游怎么一个人出来啊?”孟望达与罗可可坐在铺边看电视,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老公经常出差,最近公司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听说这儿风景挺好的,就出来逛逛了。”
  “你们公司的产品是什么啊?”
  “就是经销心脏起搏器。算是一种医疗器械吧。国内的代理主要就是我们这家公司。”
  “噢,那你们主要就是把产品推销出去就行了吗?”
  “因为这种产品国内还没有经过验收,不可能全面推销,我们一般联系大医院的一些名医,一旦他需要这种器械了,我们就送货上门。目前销量还不是很大,只有大医院才有条件用这个器械。”罗可可很耐心地说道。
  “你们还没有小孩吗?”孟望达冒失地问道。
  “小孩六岁了,放在奶奶家呢。”罗可可回答道。
  “小孩都这么大了。”孟望达讪讪地说道。
  “我这儿工作不稳定,放在身边不方便,老人照顾着稳妥些。”
  两个人杂七杂八地说了一些话,因为孟望达专程前来探望,反而觉得有一些用意太明显了一些,两个人总觉得找不到在山中的那种无话不谈的感觉,聊了一会,觉得也找不到新话题,孟望达便告辞要走。
  到了门口,孟望达问她明天打算上哪里去,罗可可说,她还没有明确的方向,反过来问孟望达明天到哪里拍摄。孟望达说明天到剑门关去,那里是浙西最有特色的风景之一。罗可可听说,当即表示,明天她也和他们一起去,孟望达想到自己的戏基本已经拍成,也就没有必要避嫌了,所以,乐得与剧组人员明天一起放松放松,到剑门关一起游玩游玩,因而也就把明天的拍摄地点,无遮掩地告诉了罗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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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二00五年三月六日,这是一个非常平静的日子,悄悄地宠然不惊地来到了浙西峡谷,来到了谷中的游客身边。
  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日子的颜色究竟是绯红的,还是黑色的。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既定程序,走向这一天属于自己的命运。
  而注定有那么一群人,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个无形的手,把他们推向那个注定震动世界的事件。
  罗可可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完毕,想到孟望达约好的六点半时间,便早早地吃过了早饭,然后坐在一楼旅店的接待室里等临时雇用的驾驶员到来。
  那一天,她不慎把车子开到峡谷里后,便对山路的崎岖不平产生了畏惧的心情。她的驾车技术本来就不高,加上是女性,也缺乏挑战惊险的兴趣,所以,昨天晚上,她与山庄的高老板谈到驾驶问题,高老板十分热心,说他可以介绍一个驾驶来,对开山路十分有经验,罗可可听说,自然求之不得,立刻托高老板找一个熟悉的驾驶员。
  在等驾驶员的时候,罗可可与高老板聊了起来。高老板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个子一米八左右,名副其实地高。据说在在大峡谷已拥有多处不动产,资产已过百万,具备了一个资产阶级的雏形。为人还是挺热情的,保留着社会主义的纯朴,这种人,应该说是社会转型时期比较常见的一种人吧。提起上海人,高老板就一言难尽了。
  反正闲着无聊,高老板与罗可可聊起了近年来浙西的旅游热,说到了大部分的旅行者,都是上海人。高老板显然对上海人很感冒,说山里的纯朴之气,都被城里人给破坏了。高老板抱怨说,上海人太小气,太吝啬,太刻薄,也太尖酸。
  高老板举例说,上海人太可怕,比如抽水马桶,上海人嫌翻盖上脏,就站在马桶上方便,把上面的盖圈都踩坏了,后面的人用不起来,就骂旅店里的设施不好,全是坏的。旅店里洗澡用水是热水器烧的,水量有限,上海人用水无度,根本不顾及后人,常常一个人把热水用光,后面供应不上,又成为旅店里矛盾的焦点。有一天,7个上海人点了150元莱,店内给8折,他们不同意,只肯出30元,最后付了70元,走的时候,这些聪明绝顶的上海人还发誓要在网络上败坏败坏山庄的名誉。有些上海人,尤其是小团队,他们都以砍价为乐趣。更有几个上海人,他们去包车,司机都要100元。那帮上海人求高老板帮忙,老高替他们联系结果为70元,三辆车老高垫付了210元,没想到离店时结帐上海人只肯出40元一辆,老高愤怒地坚持已见,与上海人论起理来,那帮上海人才付了款。老高说,“我真后悔不该帮这个忙! ”
  上海无疑是一个伟大的城市,但这个城市也培养了吝啬、刻薄、猥琐、下流、无耻,城市的光鲜与灵魂的卑鄙就那么水乳交融地掺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个伟大的城市实际上就是一个藏垢纳污之所。鉴定一个城市的伟大的地方,就是看它具有多大的吸纳污垢的能力。巴黎的伟大,是因为有一个肮脏的下水道,巴黎的一半故事,要与这个下水道发生联系。纽约的伟大,是因为它的污垢究竟有多少永远无法称量。正是这些污垢的存在,伟大的城市才能上演匪夷所思的惊天大事件。像九一一事件发生在纽约,正是因为这个城市具备了天生的潜伏的能力,你可以嘲弄纽约的麻木不仁,但你无法否论这个伟大城市已经具备了包容一切的深度与广度,甚至连恐怖分子都可以在这个城市里如鱼得水。水清无鱼,从纽约发生的重大事件中,可以看出这个城市里潜藏着多么博大的巨无霸的鱼类啊,你不得不感叹这座城市的魅力。
  A片产业潜伏在上海而逃过多次劫难,正是因为上海已经具备了藏垢纳污的能力,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的标准化指标,已经从这一点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可以说,上海的伟大与美丽,是它的外表,上海的时尚与先锋,是它的门面,但上海还有背面,还有屁眼,还有排泄,它们被掩盖在上海的外在的华丽的外表下,潜泳在上海的高楼大厦的最底层,它们平时没有形状,就像地下河里的水是看不到水的运动轨迹的,但是,一旦给予这种水流以机会,它便会暴露出它们的本质,坦露出上海的深度的无耻与卑鄙。
  这些上海游客,就是上海的无耻的一部分,当他们涌流出上海的区域的时候,他们的小市民、小气鬼、大市侩便会原形毕露,成为过街老鼠,人人讨厌。在这个世界上,喜欢上海人的不多就是这个原因。
  罗可可帮助高老板指责了几句上海人,使高老板很是受用,开心了不少。罗可可也觉得,为这些区区几十元钱斤斤计较,实在犯不着。上海人喜欢仗着自己的身份,以为天下人都会开恩给他们,实在是一种自作多情。
  在约好的时间里,雇用的司机小苗来了,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上了车,便驶到青松坪山庄等候孟望达他们。


82
  钱盛肿带着一行人,出了青松坪山庄,就见一辆银色的宝马车开了过来,车子停下,下来的女人正是昨天在山上与孟望达颇为近乎的罗可可。钱盛肿眼睛睁得老大,疑心这个女人是秘密警察,已经把他们的拍摄行程叮梢上了,顿时两腿有些发软,赶快把孟望达拉到一边,“你怎么把这个女人又惹来了,如果是条子,就糟了。”
  “不会吧,我这里有她的名片,不像啊。”孟望达觉得浑身也不自在起来,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海岩小说中,那些漂亮的女人都是警察变的,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不是《西游记》那个时代了,漂亮的女人已经灭绝了由妖变过来的可能性,最有可能的可能,就是她们的前身是警察与间谍。间谍一般情况下不会关心A片,所以,警察的可能性最大。
  钱盛肿左看名片,右看名片,仿佛要从名片中看出破绽。孟望达等待钱主任的审查结论,紧张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啊?”
  “这名片倒还没有啥破绽,我总奇怪,这个女人,怎么偏偏叮上我们呢?”
  孟望达本来想说,罗可可与他谈的颇为投机,但一想,这不是明摆着把虱子往自己的头上挠吗?便顿时闭了嘴巴,也疑疑惑惑地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她好像喜欢来这里啊。”
  话音刚落,罗可可走出车子,兴高采烈地向这一行人摇摇手,叫道:“小孟,你们出发了吗?”
  孟望达心中暗暗叫苦,犹豫不决地不敢回声,只是把眼睛朝钱盛肿甩了几甩,钱盛肿见这个女人那种咋咋呼呼的样子,倒也不像有多少心计,当即判断,不像是秘密警察,但应该给剧组挂上橙色警报,对这个女人多加观察。
  罗可可很为热情,在孟望达的介绍下,依次与钱盛肿一行人握手致意,动作颇为高雅,好像贵妇人接见剧组似的,女人向来讨厌别的女人有一种气势压人的高贵,小玫与凤玲看着这个女人的华贵,都有一点义愤填膺,脸上都显示出一种鄙夷的表情。
  罗可可因为有雇用驾驶员,所以,让她的车子在前面开道。后来证明,与罗可可同行,是极其明智的,开往剑门关的道路更加险陡,如果没有对路况的熟悉的话,根本无法预知转弯处的地理状况,由了前面一辆车子的导引,小钱开的金杯车,倒也省心不少。
  车子开动,小火与阿冥坐在最后一排,两个人悄悄地讲着话,倒也不惹事端。小玫与凤玲出于各自的心事,开始你一句、我一言地挖苦罗可可。
  “我看这个女人不像是正经的女人,吊眼梢,扫帚眉,眼睛里水汪汪,望人带着三分斜,天生会勾人,肯定是一个破烂货。”凤玲说道。
  “凤玲姐,你这话还要说吗?小孟不是已经被她勾引上了吗?”小玫高八度地说道。
  “小玫,我就不懂了,小孟昨天与你拍戏,也算是情投意合,怎么这么经不住人家一勾引啊?”凤玲话中有话地说道。
  “凤玲,狐媚子是一种能耐,哪里人人都会的啊。我小玫没有这个能耐,演完戏,一了百了。”小玫醋意盎然地说道。
  孟望达是一个内向的人,听到这话,心里恼火万丈,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钱盛肿见这两个女人一有空闲就借机寒碜别人,便插话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少讲几句,让我们男人也来说两句吧。”
  凤玲说道:“钱主任,谁不把你们讲话了,我看倒是你们不让俺们女人讲话了。”
  钱盛肿说道:“哈哈,男人要与女人抢话,向来是败北的,不像在其他方面。”
  “哟,钱主任,你说女人还在哪方面占一个上位?”凤玲说道。
  小玫笑道:“凤玲,听人说,你喜欢占上位的。是不是啊?”
  “小玫,你这个什么意思?占上位怎么啦,主动,主权主义觉醒了,女人都压迫几千年了,要解放不在上位能成吗?”凤玲嚷嚷道。
  “凤玲真是妇女解放运动的代表呢。知道凤玲上位的感觉如何,我们赵导最有发言权了。”小玫说道
  车厢里轰地笑了起来,都静听赵导的回应。
  赵土根正在车上忙里偷闲地打盹,女人的莺声燕语,只是与汽车的噪音的感觉一个样,听大家叫他回答问题,一时没有明白一个所以然来。钱主任传话道:“小玫想请你证实一下,凤玲喜欢什么位?”
  “这个……苍蝇位吧。”
  众人不解,问什么叫苍蝇位。
  赵导说道:“这是电影中的一个术语,拍电影,最忌讳镜头的大众化与庸俗化,所以选择镜头,要捡一些平时看不到的视角,把自己想像成一个苍蝇一样,比如你从窗子里看见一个钟,然后拉出来,一直拉出窗户,拉到空中,这就叫苍蝇位。”
  “厉害,我们赵导厉害,”小玫叫道,“像苍蝇一样,从凤玲的身体里飞上来,全能的视角啊。”
  凤玲听完,“啪达”敲了一下小玫的头,“你就是一个苍蝇,我先把你打死再说。”
  小玫连忙喊救命,两个女优搞闹在一起。
  等声音渐渐平息,钱盛肿望着车窗外面的山,说道:“老赵,在你们电影人的眼睛里,这山究竟是代表男人那话儿,还是代表女人的乳峰?”
  “按理论上讲,挺立的东西都相当于男根,《巫山云雨》这个第六代导演拍摄的作品,电影里的巫山不就是象征一种男性的命根子那种东西吗?”赵导说道。
  “你为什么不能说那山像女人的奶子呢?《林海雪原》上,有一个山叫奶头山,它不是取的是女人的象征吗?”
  “这个这个……”赵导一时语塞,“这个东西也是说不明白的,它需要的时候,就是男人,不需要的时候就是女人。”
  钱盛肿说道:“反正我看电影里的这个比喻总有一些玄乎,你刚才提到的《巫山云雨》,说里面经常出现鱼的镜头,就象征女阴,我搞不明白,这鱼怎么和那玩艺儿有联系呢?”
  “我听到的解释是,‘鱼形,特别是双鱼和女阴十分相似,双鱼宛如女子的两片大阴唇,而中间还有孔缝’,大概这个原因吧。”赵导说道。
  “真的有学问,看来中国电影虽然不能拍A片,但电影里对A片的一些器官的影射倒是很融会贯通啊。这鱼看样子都是男人吃的,赶明儿,剧组里吃鱼的时候,你们女同胞就不要吃了。”
  “那叫我们吃什么呢?”凤玲问道。
  “你们吃竹笋啊,如果吃了不过瘾,你们点名要谁的笋,只有说一声就成了。”钱盛肿说道。车内顿时又是哗声一片,旅途倒是欢快轻松的。


83
  剑门关风景区实际上是浙西大峡谷里开发的最主要的景点,也是景点比较集中的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个景点。
  剑门关风景区属于已经开发的“龙井峡”景区,所谓景区的开发,不过是在没有人迹的峡谷里建成道路,标上记号,注上名字,也就是上面所说的,在人的内衣里,标上器官的名字就成。
  “龙井峡”景区一字儿排开,便于旅客按顺序打探自然的内幕。剑门关景区排在第三,前面依次是鸬鹚潭、松鼠公园、柘林瀑,无非是青山绿水,林中动物,瀑布流泉,突出一点,就是那种流水的清,那种空气的新,那种山体的险。
  罗可可请来的驾驶员小苗很知道时间安排,在他的建议下,一行人,对前三个景区匆匆地作了走马观花的观看,因为根据他的说法,这三个景点的主要风景,在剑门关里都有浓缩性的展示。
  于是,大家便把最后的期待集中到剑门关景区。
  进了景区大门,一条悬索桥横跨东西,乘客们在景区里,只要跟着走就成了。走在高高的桥面上,看到前面的水面上漂着一段浮桥,那上面已经有游客上去了,按照指示牌的说明,大家知道要通过这座浮桥,上到对面的山崖上,完成一揽子的游戏景点浏览过程。
  小玫与凤玲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两个人到桥中心,又开始晃起了桥面,惹得后面的人形态各异,鬼哭狼嚎,虚惊一场。
  到了桥对岸,沿着石阶下到水边,只见水里的浮桥像一条巨大的水蛇浮荡在水面上,冗长地向前游去,峡谷在前面的地方,转了一个柔和的弯,所以,这条浮桥到那个转变的地方,就看不见前端了,谁都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这种浮桥实际上是用油桶作为浮力的,人走在上面略微有些摇晃。走在前面的,有几个旅行团,约有三十号人的样子,小玫与凤玲冲在前面,小火也兴高采烈地跟在后边,阿冥紧紧地跟着小火,钱盛肿一行则走在后边。
  沿着浮桥往前走,绕过横亘在面前的山崖,才看到峡谷延续下去的水路,原来这条浮桥还有一段距离,转了一个弯后,延伸到前面的水里。
  走在最前面的是峡谷景区的人员,他在前面高声地说,让大家不要太拥挤,注意安全。
  游客们可以感受到脚底下的微微晃动,但谁都没有意识到,浮桥是前端是散放在水里的。
  人越来越往浮桥的顶端积聚,浮桥的顶头,与对面的山崖之间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其实浮桥就是过去沿着山崖的道路,因为峡谷里修了水库,水位升高,原来的山路被淹没了,所以就用这个浮桥代替原来的谷底的小路。前面剩下的水路,景区安排有一个橡皮艇,来来回回地在这之间运送旅客。
  小玫与凤玲挤在前面,小火挤不上去,只好呆在后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阵吵吵嚷嚷,好像是艇上的游客要上岸,桥上的人不让,于是发生了争执。
  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桥上突然越来越重,缓缓地开始下沉,水面抬高,浸到了脚面,小火大吃一惊,掉头看着阿冥。阿冥也是一脸的不解,相互对视着,就觉得所处的位置有一点怪异,好像四面的青山突然开始倾斜着压了下来。
  几乎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桥突然翻转了过来,打了一个旋的浮桥,从小火脚下那个地方折起,把小火一下子吞没了。阿冥与小火隔着一射之地,他脚下的桥面发生了扭曲,但还没有落下去,转眼间,只见水里面飘浮起一个个蠕动的人头。
  阿冥几乎本能地向回跑,但是他想到了小火,便折转身,在水里寻找着小火。
  掉下水的人纷纷抓住扭翻得像麻花一样的浮桥,阿冥左看右看,却没有看见小火的人影。他在水边犹豫着,一咬牙,他跳到了水里。
  一股冰凉的水,侵透了他的全身,令他忍不住“哎呀”了一声,随即感到呛了一口水,他看到水里到处是扑起的水花,有一个女人在水里拼命地击打着水,干扰着他的视线,他可以确定那不是小火,便抓了那个女人一把,拖过来,让那个女人扶往浮桥的壁。阿冥最关心的就是小火,他心中的唯一信念,就是不能失去小火。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钻进了水里。以前他在家乡的时候,练就了很好的水性,那时候夏天来到,他经常和小伙伴们到灌河里去游泳,可以一气游几个来回。阿冥潜入水中,溪水异常的清冽,能见度相当的高,他在水里睁大眼睛,冷酷的溪水,刺激着眼球,睁起来非常的难受,但他无暇顾及,在深水里寻觅着。在浮桥的黑乎乎的影子下面,他看到一个人影在挣扎着,那飘散开来的衣服,就是小火的那件的西装外套。阿冥不顾一切地游向深处,然后把那个黑乎乎的影子拖了过来,在水中,他唯一的意识,就是把小火拖回来,他只是知道,现在坚持一下,熬过去,遨过去,才不会有将来的遗憾。小火的西装被他拉了变形,他一把抓住了小火的头发,把她缓缓地拉了上来,当他终于喘出一口气的时候,又呛了一口水,他对空气的需要太急迫了。喘了一口气,他稳定了许多,猛地把小火提出来,小火的温漉漉的头发捂住他的脸上,浮桥上,有人把手伸过来,把小火拉了上去,阿冥也随即爬上了浮桥的翻转过来的背面,小火躺在桥上,面色苍白,鼻翼微微扇动,阿冥松了一口气,但是小火没有什么反应,他心急火燎,抱着浑身湿透的小火,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就往桥那边走过去。
  桥上的人,都已经退到岸边。景区的工作人员,把游客都疏散到岸上。钱盛肿一行,走在后边,掉下水后,紧紧地扒住浮桥边,很快被后边的人救到岸上,这时也无暇他顾。当阿冥走到岸上的时候,有人七手八脚地说,要进行人工呼吸,有一位游客,说是医生,他看了一下,说小火有呼吸,但神志不清,赶快送往医院检查。
  混乱之中,钱盛肿清点人数,小玫与凤玲走在最前面,掉下水后,正好空橡皮艇就在她们的水边,很快被救了上来。这一行中,唯一没有掉下水的是罗可可与孟望达,还有那个雇佣来的驾驶员小苗。小苗把车子存放好后,没有下来。孟望达因为与罗可可讲话,一直拉在后面,眼看着桥上的人散了下去,像蚂蚁一样,落到水中,急忙跑到桥边上去救援,钱盛肿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拉上来的。
  现在一看小火危急,罗可可急中生智,叫小苗赶快驾车送小火去抢救。
  罗可可加盟钱盛肿一行,给这次意外带来了意外的便利。如果没有她的同行的话,很难想像,有谁能以最快的时间把小火送到医院。
  这就是三月六日震惊世界的浙西大峡谷浮桥侧翻、导致5人死亡的著名事件。
  在事情略微平息后,钱盛肿向莎比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出事了。”
  这就是莎比在家里接到的电话的内容。


84
  从电话里,莎比听到了钱盛肿由焦燥急迫转为有气无力的声音。钱盛肿告诉她,剧组在大峡谷里遇了难,最严重的是小火,患上了ARDS,即呼吸窘迫综合征,被送往杭州进行了气管切开输氧外科手术。
  其他人的情况,钱盛肿告诉她,他自己大概受冷水刺激,下腹有一些不适,也在杭州的医院治疗,但无妨大碍。赵导肺部里沁入了一些水,导致肺膈膜轻微发炎,也在接受治疗,但恢复得还算正常。剧组里的其他几个人,情况还比较好。
  也许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个集体意味着什么,但是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莎比还是感到了这样一个寄居之所对她的意义所在。
  莎比问道,要不要她去医院看望他们。钱盛肿说,暂时没有必要了,等再过几天,就把小火拉到上海继续治疗。到那时再说吧。
  事情的意外,使莎比在接听电话时神情紧张,浑身似乎无力支撑,瘫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穆岩坐到莎比的身边,望着她。
  “糟了,钱主任他们遇难了?”
  “什么?什么事情?”
  “在浙江临安峡谷里浮桥翻沉了。”
  穆岩的第一反应,就是到网上查询情况。
  打开新浪网,果然见一则耸然听闻的新闻,像游尸一样,从网页上飘过:
  “浙江一旅游景区浮桥侧翻88人落水 5人死亡
  昨天6日上午10时15分许,杭州临安浙西大峡谷景区的剑门关景点发生浮桥侧翻事故。桥上88名来自江苏的游客全部落水,其中5人死亡。
  …………”
  “死了五个人,会不会是钱主任他们?”穆岩头也没有掉,问身边紧张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的莎比。她的轻丝一样的头发,像蜘蛛网一样扰动着穆岩的视线,她与电脑屏幕靠的太近了。
  “不会吧,钱主任打的电话。”
  “那么,钱主任没有死。”
  “那是肯定的,人死了还会打电话吗?”
  “那其他五个人呢?”
  “你看看是不是?”
  当穆岩看到死亡的五个人都是江苏金坛人时,松了一口气,倚在电脑椅上,茫然失神。莎比的眼睛贴靠在电脑上,似乎逐字逐句地把那则短小的新闻再看一遍。
  “真是险啊,怎么就这么巧的呢?”穆岩感叹道。
  “生与死真是说不清的。”莎比轻声地感叹道,“人真是奇怪,说这么死就死了。”
  “人生活在这个世上真是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要遇到危险。人太脆弱了。”穆岩说道。
  “是啊,我也这样想的。我最近常常想,人活着在干什么?”莎比移开身子,隔开与电脑的距离。
  “这个问题太大了,你想这么复杂的问题?”
  莎比在穆岩身边的电脑椅上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最近安静下来了吧,我常常想到很多很奇怪的问题。时光单调得太相同了,我不知道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一样,活着,好像就像没有感觉一样。”
  “可能憋在家里的时间太长了吧,也许出去走走、散散心有好处。”
  “还提出去呢?出去玩的人,都遇到天灾人祸了。”莎比说道。
  “也许世界上真的没有一块安全的净土。”穆岩随机地叹息道。
  “我总有一种预感,现在的情况总有一天会要散的。”莎比说道。
  “真的?”穆岩竟然孩子气地问了一声,虽然说不上留恋这里,但是,这几天与莎比共处一个屋檐下,竟然是他在上海工作之后生活最有规律的一段日子。
  “我是这样想的,不仅人是这样的脆弱,生活也是这样的脆弱。平静的日子总是长久不了的。”莎比说道。
  “莎比姐,我觉得你看事情挺深挺透的,也许是这样吧,我也在想,如果钱盛肿出事了,我们还会在这里吗?”
  “我有什么眼光?只是我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在这个城市里,如果没有钱主任这摊事,我还究竟做什么?”
  “这倒不担心,就是感到,现在刚刚安静下来,一遭变故,又要有一段适应期。”
  “人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但人心里会很懒惰,怕去面对,只想选择一种最轻的最简单的方式。”莎比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啊,人是有这种惰性,怕去改变,莎比姐,你说的真好,我发现你看事情真的很细。”
  “哪里细了。也许我大你几岁,不得不多想这样问题啊。”
  “所以,我称你姐是有道理的啊。”
  “我真枉称做姐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莎比垂下眼睑,落寞地沉默着。
  “我不这样觉得啊,与你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我觉得日子最是舒坦,我都用不着照料我自己了。”穆岩由衷地说道。
  “我也没有照料你啊。只是大家能走到一起来,还是应该珍惜一下吧。将来还不知各奔东西到哪里去呢。”莎比抬眼看了穆岩一下,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我真怕自己太适应了现在的这种悠闲,越来越有依赖性了,觉得自己都不愿意再去选择另外的生活了。”
  “是吗?那么,责任在我了?”莎比的嘴角微微翘起,挤出一丝生硬的笑意。
  “怎么会,我在想,人追求的,不会是生活的改变吧,而是生活中的不变。如果这种悠闲很对自己的胃口,干嘛还要去为变而变呢。”
  “你说的有道理。但变是不可以人为抗拒的,就像这次钱主任在外景地遇到大祸,哪里会想得到呢?它来无影去无踪,这就是人生的无常啊。”
  “难道就无法在这种变化中去抓住那些不变的东西?”
  “不知道,活着就是没有什么规律的,只知道活着,就行了。我就这样想的。”
  “我倒想这样的平静的日子能永远地走下去。”
  “当然了,谁都希望平静地过日子,但日子不会这么永远地平静啊。”莎比又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瞧,都与你谈经论道了,越说越玄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过好当下的日子,是吧?”
  “莎比姐,我觉得你想问题挺有意思的。”
  “称不上啊,以前我也喜欢看看杂志的,网上的女性文章也喜欢看,后来觉得离我生活太远了,也就自觉地不看了。一个人,想想自己的内心,总会有一些感受吧。”
  女人的思考有许多种,但有一种,是源自于本质上对自身生活与自身体验的反醒的需要,这时候的她,不求闻达,不求功利,只是整理自己的心情,体悟自己的感触,来自于真,转化为真,积淀成自己分享的体验。当这种愿望与女人的势利的动机结合起来的时候,就会产生“小女人”式的文章。当然,当这样一种模式成为一种文章的范本的时候,盗版的手便会伸进这一领域,为赋新诗强说愁和有意出卖自己的情感点滴,便成为一种以小女人散文为代表内容的职业。其实这种职业与女人出卖肉体是没有两样的。莎比是出卖镜头前的肉体,但她在倾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却是发自内心的,而绝没有那种为文而文的小女人散文码字者的那种灵魂的出卖。因此,同在思索的这个领域里,愿意对着自己的心进行思考的莎比要比那些虚情假义抛售情感的小女人散文的作者纯洁与真诚得多。


85
  在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穆岩与莎比的生活都无人问津,只是偶而与钱盛肿通一下电话,了解一下在医院的治疗的情况,小火的身体也在康复中。
  在经过这么一次打击之后,穆岩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觉得自己的电脑技术还是局限于在网络的技术这一块,目前钱盛肿的A片制作还是由钱夫人找的人进行后期制作的,所以,穆岩觉得自己应该把DV的非线性编辑技术再学上手,这样的话,就可以把钱盛肿A片产业中的制作一块全能担上手了,即使将来钱盛肿的事业遭受灭顶之灾,但自己毕竟掌握了一门技术,可以找到新的生存空间。
  穆岩联系了一个同学,托他找了一家电脑工作室,每天定时前去学习非线性编辑技术。这样,他白天基本不在家里,只有晚上才回到莎比的住处。
  虽然他介入了日常的生活,但他很谨慎,只是在工作室里学习技术方面的问题,从来不与别人有生活的交流。工作室下班的时间到了,他便早早地打点行装回家去了。
  当他走在上海的茫茫人流中的时候,他感到心里很踏实,他觉得有一个家在远方等着他,那是一个必须经过长途的冗长的走街穿巷才能到达的家,但是,这足以使他的心里感到一种充实。虽然他有时候心里猛地醒悟到,他与这个家根本没有牢固的联系,但是,他还是为这种暂时的拥有而对当下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这一天,下班时间挺早,他把多余的时间消耗在工作室附近的一个玩具商店里。长这么大了,他觉得自己的童心还没有完全退去,逗留在童年时曾经羡慕过的玩具面前,流连忘返,他想像着自己以一个孩童的姿态拥有这些玩具将会有什么样的快感。
  就在他有滋有味地蹲在玩具玻璃橱前面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尖声尖气的童音叫着说:“莎比爱你,莎比爱你。”他觉得心跳突然停止了似的,直起身子,一刹间竟然觉得有一种窒息感。
  他循声看去,原来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小孩站在那边,营业员正在柜台内展示一个像蛋形的小玩具。奇怪的是,那个玩具,竟然发出“莎比爱你,莎比爱你”的声音,那小孩高兴地直拍小手。年轻的妈妈倒有些犹豫,漠然地看着小孩的欢喜的表情。
  营业员倒是挺有耐心地讲解这个玩具,说:“这个玩具叫‘贝壳宝宝’,英语叫Shelby(莎比),它真的像一个小宝贝一样,很善解人意的,你对它讲话,它会咿咿学语一般地回应你;你把它放在暗处,它就像困了要睡觉,你轻轻地抚摸它,它会高兴地哈哈笑……”果断,那小玩具又发出了可爱的“莎比爱你,莎比爱你”的叫声。
  穆岩也走了过去,凑近到柜台前,那营业员继续说道:“你瞧,它说爱你,还会给你一个吻呢。它是小宝宝,所以,你可以哄哄它,把它放在手里,轻轻地摇啊摇,不过,你不能太过用劲啊,不然它也会害怕的。它好喜欢你的小指头噢,把手指头放在它的嘴里,看它吃得多香啊,不过,不能吃多了了,吃多了它也会打嗝的,要是你忘了给它吃东西,它也生病的,不停地打喷嚏。……它还可以给你唱歌,生小宝宝,好可爱的啊。”
  那位母亲终于拒绝了这个玩具,倒是穆岩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去,他最后成为了这个玩具的拥有者。把这个有着大大的眼睛的小宝贝放在口袋里,就像放着一只宠物小鸟似的,在路上,他用手轻轻地安抚着小宝贝。当“莎比爱你,莎比爱你”的声音突然从他的口袋里响起的时候,总是会引来乘客的张望,但是,大家都找不到声音发出的位置,这时候,穆岩便感到一种作弄人的快意,嘴边挂着一种童年般的微笑。
  回到家里,穆岩一开门就找莎比,屋子里的光线暗淡,只有他的电脑房里有灯光,不言而喻,莎比肯定在玩电脑。
  走进去,穆岩拨弄着小宝贝,那小玩具又发出“莎比爱你,莎比爱你”的声音,正端坐在电脑前的莎比奇怪地看着穆岩,惊愕地问道:“什么在响?”
  小穆拿出玩具,演示给莎比看,小宝贝的直通人性,惹得莎比呵呵地笑个不停,玩了一会,小宝贝怀孕了,嘴里念叨着:“宝宝,宝宝,”不一会儿,它的肚子张开,慢慢地生出一个蛋来,蛋里面有一个小宝宝,太可爱了。莎比略显苍白的薄施脂粉的脸上,绽开了热乎乎的红晕,一天来的冷清,好像在这一刻被融化了似的,连声说:“真好玩。”
  小穆说:“你以后一个人在家,让它陪你玩玩,不会太冷清了,特别是它的叫声最可爱了,好像是在叫你的名字呢。”
  “是啊,真巧。它怎么会叫我的名字呢?”莎比嘻嘻地笑道。
  “是为你特意定做的吧,也许你就像一个小宝贝啊。”
  “那我真是有福了。”莎比抿着嘴唇,嘴角微微上挑,“今天我的运气还不错。”
  “怎么了?”
  “我看了一个电影,写了一个文章,发在论坛上,点击率好高的,很多人都跟贴夸我写得好呢。”
  “真的吗?看了什么电影?”
  “一部老电影了,《绝代宠妓》。上午我看了,哭了我好几回,吃过午饭后,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下觉,就起来写了一点感想。听说天涯‘影视版’人气挺旺的,写好后,就发上去了。过了不到五分钟,就有二三个跟贴了,我现在就专门呆在网上,过一分钟就更新一次,看看有没有网友的跟贴。呵呵,你说我傻不傻?”莎比开心地笑着。
  “在网上,人都有一点不正常,呵呵,我能理解。”小穆安慰了她一句,“你写的什么文章,让我见识见识。”
  “哎呀,不好意思把你看,写得丑死了,好长时间不写文章了,很多字都写不出来了。”
  “你能给网友看,反而不能给我看,真是怪了。”
  “因为你是熟人嘛。”
  “熟人更要看了,快让我看看。”小穆坐到了电脑前。
  其实莎比还是希望给小穆看的,小穆坐在电脑前看莎比写的文章,莎比到厨房里热菜去了。


86
  穆岩坐在电脑前,打开网页,发现有一张页面正停在天涯“影视版”上,他滚动滑条,但是,他没有找到莎比的贴子,便掉头大声问道:“你用的什么网名?”
  “我没有名字。”从厨房里传来莎比的声音。
  “怎么可能没有名字。你在网上用的什么名字?”穆岩又大声地问了一句。
  “我没有名字。”
  “天哪,你没有名字怎么能发贴?”
  “我告诉你了啊,”莎比来到房间门口。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
  “我的网名叫‘我没有名字’。”
  “晕倒,你怎么起了这么一个网名啊。你还真够调皮的。”穆岩哑然失笑道。
  按照“我没有名字”这个网名去找,果然找到一个贴子,因为没有注明电影名,所以,根本不知道评的是什么,题目叫:《女人,是爱的花,还是爱的草》。
  穆岩一看这个题目,就知道女人写影评都是这样,花儿草的,在别人的电影中讲述自己的心思。因为这是莎比所写,所以他看的兴致倒是挺高的。下面是这个贴子的内容:
  “屋子里的光线好像凝固了一样,我不敢动,一动似乎就会打破了那样的宁静。
  我呆呆地坐在屋里很久,心却像在流着血。很久了,我没有看电影了,今天在上海在线上看了一部电影,名字叫《绝代宠妓》,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选择看这样一部电影,也许我是被这个电影的题目吸引了,也许是这个题目碰到了我心里的最柔软的地方,反正我自己也稀里糊涂地坐到了这个电影前。
  很久了,我已经没有去想过爱是一个什么样的字眼了,在KTV里唱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的时候,在古诗词里玩味着“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时候,这一切对爱的问题,都似乎离开我很远很远了。
  一个妓女应该有自己的爱情吗?也许她是不该有的吗?但是如果她渴望那纯美的爱情该怎么办?那她该去如何做?
  虽说妓女是不应该有爱情的,但流传下来的最美的爱情故事,都是妓女们用她们的眼泪、用她们的伤心写成的呢。
  妓女创造了最完美的爱情,我好像越来越相信这样的说法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她们离爱情很近吗?是因为肉体与爱情是连在一起的吗?
  我不知道,是先有肉体还是先有爱情?妓女因为靠近肉体,所以也靠近爱情吗?
  甚至当无法得到爱情的时候,只有出卖了肉体才能接近爱情吗?
  瓦诺妮卡就是这样的一个威尼斯姑娘,她爱上了一个风浪倜傥的男孩,但是她贫穷的家庭,注定无法与那个贵族男孩走到一起,她的妈妈对她说,你只有当妓女,你才能得到他的爱情。
  在这一刻我心碎了,为了得到那像烛光一样微弱的爱情,她却必须牺牲她的肉体,牺牲爱情最需要的纯洁的肉体啊。
  她痛苦过,伤心过,但是,爱情像一盏灯一样指引着她,她学会了勾引男人,学会了女人的技巧,当一个女人不再爱她的肉体的时候,她的爱情竟然可以保持得那么新鲜,新鲜得像一朵洁白的玉兰,像一枝被踩在地下的玫瑰。
  我想到了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海的女儿》,那个美丽的美人鱼,为了那一份与王子的爱情,她必须忍受着每时每刻撕裂般的痛苦,每次看到这里,我仿佛自己也在浑身疼痛……
  我无法想像出瓦诺妮卡当妓女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那个女演员把瓦诺妮卡失身的第一夜的表情,表现得多少细腻啊。当她被压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下,她好像还不知道什么是性,什么是肉体,她的眼睛里,夹着一点惊慌,还有一点好奇,一个女人也许不能没有性的好奇吧,我想,这时候的女人,她的身体的感受是陌生的吧,而她的思想,却是她自己能够知道的吧。瓦诺妮卡知道自己心里爱的是谁,也就是说,她知道爱情是什么,但却不知道肉体是什么。当瓦诺妮卡在男人的身上失去自己的童贞的时候,我想她肯定对肉体充满了好奇,那是一个她被男人引导走进去的森林,而她心里已经开发出来的爱情的世界,却被关闭着……我看到一个妓女只能使用她的肉体的痛苦,她的心像冻起来一样。
  后来她的遭遇是多么的奇特啊。因为她可以当作礼物献身英国国王,让英国出兵去抵抗入侵,她成为了一个女英雄,然而,好运没有长久,瘟疫来临后,她又被作为巫婆看待,一会是一个英雄,是依靠她的美丽的外表,一会又是一个恶魔,是因为她干的是一种向所有人出卖肉体的职业。一个妓女的命运,就是这样来回地摇荡着。
  她是英雄吗?一个国家的前途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真的是很可悲啊。她是一个恶魔吗?女人从来就是当惯了替罪羊,任人宰割。当法庭上审判她、说她是瘟神的时候,她的辩白深深地打动了我,她不是妖婆,她是为了爱,为了天下那个最美丽的爱,她才成为了一个妓女。
  我一直怕看到她的悲剧性结局,还好,那个法庭还挺讲人道的,最后竟然宣判她无罪。一个女人为了爱,怎么可以判她有罪呢?在最后的时候,我觉得心里暖暖的,发现眼角又流下了泪。这个故事虽然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但是,我觉得好像就发生在身边。
  看完了电影,我还是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妓女的职业与她的爱情,好像是捆绑在一起的,它们最终使用的都是一样的肉体,但是,一个是出卖,一个心灵的相许,瓦诺妮卡与她的情人享受着爱的时候,使用的也是她在妓女生涯中用过的同样的方式,但是,爱情就是不一样啊。爱情是用心灵指挥着肉体的,那个肉体还是鲜活的,才是可爱的……我看到,瓦诺妮卡在情人与嫖客面前,她的那种幸福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生命真的是很神奇。在嫖客面前,女人是一根草,在情人面前,女人是一朵花,女人的花与草,是由她的心来决定的吧。我想,得到女人这个花的男人,才是最幸福的男人,而得到女人这根草的男人,他可能在肉体上与享受到女人花的男人是一样的,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花一样的女人的那种芬芳,那种美丽,那种最深入的精彩……所以,我想妓女的爱情,并不是每一个与她接触过的男人都能知道的,只有其中一个她爱着的男人才能有权享受到。这大概就是妓女的爱情永远是文艺作品中最美丽的一种的原因吧。”
  看完了贴子,穆岩惊讶万分,他没有想到莎比竟然想的这么深,这么的复杂,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一种隐隐的嫉妒,嫉妒莎比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心中的隐秘的思想。一个以女人方式存在的莎比,在穆岩心中更多地是代表着一个异性,当此刻莎比展示出她的内心的深度的时候,他才觉得心里萌生出对她的由衷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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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8-09 18:58 #13樓 引用 | 點評
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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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小穆看完后,又继续往下拉,想看看天涯网友如何评价。
  第一个贴子的内容是:沙发。
  这真是天涯的特产,据说还因此引发外界的猜疑,认为是天涯网站雇佣专业的顶贴人士专门来顶贴制造虚假繁荣的。
  但看这个顶贴的人是“红警苏红不懂爱”,也不像是被收卖了的像妓女一样的顶贴人啊。
  第二个贴子的内容是:板凳。
  晕倒,这就是莎比兴高采烈的网友的反应啊。真不知道天涯网友是做什么的,连多写一句话的勤劳都没有,鬼知道那个“红警苏红不懂爱”有没有看贴子,估计他也是被这个贴子的题目吸引了过来,至于有耐心看完,真是天晓得。
  第三个贴子的内容是:席子。
  小穆感到简直要躺到了。按这样的依次排下去,下面还有“地下室”,“地心”,再穿过去,就到了美国了。看过一个美国电影叫《中国综合症》,其中与中国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表现美国一个核电站就要发生爆炸,如果爆炸后,核力量将会穿透地球,从地球的另一端的中国这边冲出来。按这种方式类推,顶贴继续下去,就要成“美国综合症”了。
  小穆已经不抱希望了,想想莎比真容易满足啊,居然为这些睡觉的一套家伙而兴奋不已。于是,他懒洋洋地继续看下去。
  第四个贴子三个字:写得好。小穆心想,肯定是这个贴子让莎比感到特别高兴的。
  第五个贴子是一个名叫“冷香暗渡”的网友,内容是:楼主的对人生的感悟,是我在天涯见过的最棒的.。
  这个贴子有意思,真会鼓励人啊,连小穆都感到挺激动的。
  但是下面就谩骂来了,有一个贴子骂道:楼主是SB,你肯定当过妓女,才这么了解妓女。
  小穆立刻觉得火冒三丈,准备把这个贴子删掉。可以肯定莎比没有看到这个内容,如果看到的话,她的情绪会一落千丈的。天涯论坛居然没有删贴功能,小穆以前从没有来过天涯的“影视”版,也没有发过贴子,这时候才痛感天涯论坛的功能不全。
  小穆因为生气,立刻登陆上“慕容雪菜”的网名,准备上去,与那个贴子的主人对骂一番,则想开口,想想吵架没有意思,不如写一段赞扬的话,便匆匆写道:“看了你的贴子,我想你肯定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一个电影能写这么多的内容,的确很佩服。什么时候与你认识一下。”
  写完后,看了几遍,然后高声地对莎比叫道:“莎比,又有新贴了。”
  莎比听到叫声,立刻跑过来,“快让我看看,是说好话的,还是说坏话的?”
  “坏话你只当没有看到,你看‘慕容雪菜’表扬你了?”
  “谁?慕容雪村?太激动了。是不是那个写《成都》的作者,我好喜欢看他写的文章的。”莎比高兴地说。她的身上,似乎还散发着晚餐的香味。
  “应该是慕容雪村的弟弟,叫‘慕容雪菜’的。他说你写得好。”
  “管他是不是弟弟呢,反正慕容家的人就是好,才也好。”
  莎比低下头,凑过去,看的眉开眼笑,但是在一看之间,隐约见到上面有不雅训之言词,赶紧叫小穆拉上去,让她看看。
  小穆原来想把那个骂人的贴子遮过去的,但莎比执意要看,只得把那个贴子拉下来,并解释说道:“不要当回事,上网肯定是要拍砖的。”
  莎比看了,倒也没有生气,“随他去吧,我可能写的真是不好。好歹他顶了一次贴,算是支持了。”
  “你这样一想倒也是,难怪人家说,在天涯上要专门掐人呢,掐了人,人家就来回报,回报当然是骂人了,但在骂人的同时,也顶了一次贴,这叫主观为骂人,客观是帮忙,事情总是一分为二的,坏事也会转成好事的。不过,如果你要整他,我可以放一个毒过去。”
  “怎么放毒?”
  “嘿嘿,这种小玩艺难不到我。我能查到他的IP,然后送一个病毒给他,让他的电脑瘫痪。”
  “别别,你这个太恐怖了,人家也是嘴上骂骂人而已,你干嘛真的要欺负人家啊,千万不要攻击人家,记往了吗?”
  “那个骂人的人,还真的感谢你以德报怨呢。”
  “我现在正有兴趣,等吃过晚饭,我再发一个贴子,与他讲讲理。”
  “别,你以为论坛上能谈出理啊。”
  “哎呀,这个事,你就别问了,我觉得挺好玩的,比打游戏好玩多了,我觉得都有一点点上瘾了,快快吃饭,吃过了我来回他。”莎比说道。
  望着莎比充满活力的神情,小穆不由感到,网络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啊。


88
  上海的春天就像男人的性高潮,猛烈而短促。当人们犹如浸泡在情欲中一般仔细玩味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春日的快感的时候,很快便发现春天已经一泄千里,匆促地结束了它的全部过程。可以说,上海是没有春天的,它像白驹过隙一样一闪而过,而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知道男人的情欲也具有这样的特点。当然为了A片的拍摄需要,担纲的男优是可以通过技术处理,改变自然规律的。
  小穆与莎比的日子过得依旧波澜不惊,小穆依旧到那家电脑工作室去学习非线性编辑技术,其实,他也知道,这种学习还不如从电脑上下载一些教学软件自己摸索呢,但考虑到电脑工作室毕竟有专业的设备,相对而言,对电脑的学习,必须借助于一个硬件设施健全的平台,这样才能更好地掌握一些从理论上来看很玄乎的知识。
  莎比最近一段时间看电影上了瘾,当小穆上班的时候,她便在收拾停当之后,坐在电脑前看下载的电影,她关闭了一个向外的世界,而沉湎在一个虚幻的胶片的世界里,究竟是哪一个真实,没有人告诉她。当她走出房屋,来到外面的大千世界的时候,能说眼前的那个世界是真实的吗?外面的世界似乎伸手可触,但她感觉到,永远无法真的抚摸到那些近在咫尺的现实的生活。所以她乐得让自己飘浮在虚拟世界打造的真实中。
  这一天,天还没有完全亮,莎比还在床上,听到手机响了,莎比全身一咯噔,像触电似地坐了起来。这一段时间,她既盼望听到电话,又害怕听到电话。自从剧组在临安出事之后,所有的业务都停顿下来,莎比完全彻底地放松了自己,回到日常的生活中来,她不知道这样的放松会无休止地到什么时候,她害怕如此松弛着自己,会使自己将来再也没有兴致去应对到来的生活,她的内心里总像埋伏着一颗定时炸弹,她愿意享受爆炸前的宁静,但她知道那些一触即发的日子迟早会不可抗拒地准时到站。
  电话是钱盛肿打来的,他告诉她,他们一行已转到上海仁济医院,小火病情最为严重,还在医院的监护中。赵导每到下午都要发低烧,现在人已回家,下午到医院里挂水。钱盛肿没有谈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说他自己还住在医院里。
  莎比把情况告诉了小穆,两个人坐在沙发里盘算了半天,决定一起到医院里去看望病人。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例行公事,在医院里的人,没有他们特别要关心的人,但是,他们都在别人的手下做事,特别是钱盛肿,关系着他们生存方面的未来走向,他们不得不有所表示。而且,这一段的寂守时光,也使他们想知道剧组的今后走向以及钱盛肿的未来打算,从这个角度上讲,他们到医院探访也带有一点打探消息的意味在内。
  莎比本想开车,但是她对进入市中心的车道并不是很熟悉,加上那里的道路复杂,小穆就劝她还是步行着去吧。
  两个人收拾停当,在中山公园处的香港新世界百货中心处停了一下为,乘着电梯,到地下三楼的“大食代”超市买了一点水果,然后出了店门,两个人沿着狭窄的人行道往前北面走去,很快来到了中山公园地铁站。
  乘上地铁,来到了河南中路站,下车后,两个人就沿着河南中路往南走,不久之后就找到了僻居在路边的仁济医院。


89
  到了仁济医院,才发现正是禁止探视时间,小穆与莎比顿时松懈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时间。
  仿佛有一种默契似的,两个人徘徊在医院门口一会,便又一起朝刚刚过来的路上走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仁济医院所在的山东路正是当年外国人租界集中的区域,两边的建筑像白森森的骸骨,残留着洋人当年的遗因。走在这一段的上海的道路上,可以充分体味到上海身处的中西混血儿的性质。那种厚重的石头一般的墙体、带着拱形的硕大的窗户、刻着细腻雕花的饰物,经过岁月的奸污,像一个人老珠黄的妓女,静静地哀叹着自己的年老与衰败。
  但街道仍是鲜活的,带着世俗痕迹的上海的普通人的生活,像流水一样川流不息地流淌过这些蒙尘与弃妇般的建筑,无情地鄙视着冰冷无情的洋房的框架,以自身特有的横扫六合的尘俗的趾高气扬,诉说着今日主宰了上海即刻现实的荣耀。
  上海的历史凝固在这些建筑上,但是当下的现在,却是那些粪车、那些流淌在道路上的污水、那些苍老的蠕动的脚、那些吞噬着菜市场的农产品的塑料袋所统帅着的,这就是充满着湿气的、弥漫着烟火气、呼啸着俗气的最平凡的生活。
  上海,就是这样一个包罗万象的复杂的大杂烩,它是上层建筑,但也是世俗的经济基础。上海有着时尚的虚假的外表,更有着肮脏的最底层的本质。从上海这个原生态的杂烩汤里,可以提炼出各种人们需要的元素与营养,对其中任何一种提取物的分析,只能是一种盲人摸象的理解。上海,是色情,也是纯洁,上海是高雅,也是平庸,上海是少女的城市,也是老妇的皱纹,这里是富人的天堂,也是穷人的地狱……在这个城市里交织着层层叠叠的生态圈,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尽兴地在你所选择的生存层面找到自由的呼吸。这种容纳,就是上海的最伟大的优点。
  当莎比与小穆能自由自在地走在上海的道路上,就是因为上海的巨大的吞吐与蓄污的能力,就是因为上海的宽厚的从不言弃的兼收并蓄的伟岸胸怀。
  没走几步,便又来到了永远人来人往的南京路,一道铭刻着“南京路步行街”的深色的墙体横在道路中央,毫无疑问,面前就是上海的最繁华地段——南京路了。
  两个人也没有商量,就走向了步行街方向。莎比张大眼睛,努力注视着眼前的这一片宽广的街道,嘴里轻声呢咕道:“我好久都没有到南京路上逛了。”
  “是吗?我也是。”小穆应声道。
  “这么一会没来,南京路的变化倒真是挺大的,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又小又窄的南京路了。”莎比扬头四望。
  对面不断有人流击穿他们两人并肩的行走,这是因为他们站在街道的中心线上的缘故,小穆向右边走了走,莎比也移过来,靠近了他,两个人随着顺向的人流向前走着。
  莎比抬头仰视着南京路上的半空,识别着曾经熟悉的标志,“我记得小时候要贴着墙跟才能走过南京路,现在倒是挺宽敞的了。”
  “你小时候经常过来玩吗?”小穆好奇地问道。
  “小时候我住在公公家,就住在黄河路的后边,知道吗?从国际饭店与大光明电影院之间的那个巷子里进去,就是黄河路。”
  “那真是荣幸啊,你原来住在上海最热闹的繁华地段。”小穆感叹道。
  “哪里有这种感觉啊。我印象中,觉得与住在小镇上没有什么差别。上海真是很奇怪,你看南京路上人来人往,但你一离开这条道路,就一个人都找不到。走吧,反正时间还早呢,去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吧。”
  “太好了,也见识一下你长大的地方。”
  “很遗憾,那个地方拆了。如果不拆的话,我说不定现在还住在这儿呢。”
  “为什么拆了?”
  “听说就拆到我公公家的那个地方,现在人们都说这里是上海的中南海,黄浦区的主要领导都住在这个地方呢,我记得那个地方叫‘金色时光’小区。上海的太阳就要从这里升起来了。你想能抢到这个黄金地段的能是什么人?不是那些当官的,能抢得到这块地皮吗?”
  “那你公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为什么不随着他们一起住?”小穆问道。
  “如果公公在,我肯定是另一种样子了。”莎比的脸上蒙上了一种淡淡的阴霾,挂着一种不堪回首的苦楚,“公公最喜欢我,我家里有很多照片,就是公公给我拍的。后来公公去世了,他死的太快了,突然间就倒下了,再也没有醒过来。公公去世后,婆婆还住在这儿,没多久,黄河路这儿就开始拆迁了,婆婆搬到了徐汇区的娘娘家了,我也失去了自己的一个家。”
  “那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你呢?”
  “他们早就离婚了,我小时候就一直住在公公家。”莎比抿动着嘴唇,若无其事地说道。
  边说边走,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人民广场的身边。


90
  人民广场那儿,像一块永远不曾愈合的伤口,整天大腹便便地裸露出它的瘫软的身体,任人宰割。当小穆与莎比来到人民广场的门前,发现四周隔着栅栏,里面不知在进行着什么样的建设。
  “天哪,我怀疑一年来这人民广场有没有停工过。”小穆感叹道。
  “你一年没来过了吗?”
  “好像有这么长了。记得去年这里修过街地道,今年地道修好了,人民广场又做手术了。从来没有干净利索地看过人民广场是什么样子。你多长时间没有来过了?”
  “我也好久不来了,就是路过这儿,我也没有上到地面来看过。”莎比说道。
  两个人走在人民广场前的空地上,看到了那个为当年牺牲的革命者而建起的纪念墙,它在这个暴发户式的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人民广场显得很是开阔,国际饭店的正面可以远远地看得很清楚了。莎比仰着头,眯缝起眼睛,看着国际饭店,“小时候,我在家里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国际饭店,当年它可是上海最高的建筑呢(存疑)。那时候,阿婆经常带进去,我记得里面有一个银行,柜台老高啊,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阿婆的腿,我就抱着阿婆的腿,晃过来晃过去,催阿婆早一点离开。阿婆嫌我烦,就哄我,叫我不要闹,完了带我到它的底层餐厅去吃凉拌面。其实我心里的目的就是这个啊,看到外婆答应了,也就乖多了。”
  “没想到你小时候也挺鬼的啊。”小穆笑着说道。
  “其实,我现在感到小孩的那个聪明,都是因为好吃引起的。”莎比的脸上露出明净的微笑。童年的回忆总会使人变得单纯而干净。“小时候,可喜欢吃凉拌面了,整个南京路上到处都有得凉拌面卖,也算是南京路上的风味小吃了。”
  “没想到你喜欢吃面。”小穆说道。
  “你不知道凉拌面真的很好吃,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吃。”
  “好啊。你小时候还有什么好吃东西,给我推荐一下。”
  “好吃东西多得来,什么‘鲜得来排骨年糕’,那年糕粘粘的,排骨炸得脆脆的,那时候做梦都想吃。还有——我记得当时还喜欢到上海食品公司那儿,里面好 ‘吃’东西也多的来,话梅,橄榄…… 那时候特别喜欢喝那里的‘酸梅汤’,酸酸的,能把人酸倒。”
  “你这一说,我倒也要淌口水了。”小穆咂巴着嘴说道。
  “呵呵,可惜现在‘酸梅汤’没有了,不然我请你去喝。”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喝,听到你说的全是酸的东西,我是嘴里渗水了。我最怕吃酸的了。我倒想起你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莎比掉过头望着他,两个人此刻正穿越马路,走到深色格调的国际饭店的身下。
  “你不是说过吗?女人都是酸性的。”
  “你提起这话,我觉得还真是这样啊。小时候,公公用热水瓶到冷饮厂去买冰水,酸酸的,可解渴了,铜钿也便宜啊,一热水瓶才5分钱,我一次能喝一个杯子,杯子好大啊,是那种敞口的大杯子。小时候我还特别喜欢吃酸奶,上海的酸奶瓶子都是小小的,到南京去过之后,我才知道人家的瓶子才叫大,一瓶抵得上上海的一瓶半。如果我小时候能吃到大瓶子真的就很过瘾了。”
  “别提酸牛奶了,我感到全身都酸得要皱巴起来了。”小穆想到过去女朋友喜欢吃酸牛奶,心里隐隐地涌上一种不可思议的恍惚感。在这样的上海街头,他曾经与一个女孩相携着走过,留下了他的那段温情回忆,而今天,他又与另一个女孩走在这陌生的街头,往事还是会和流进入腹中的酸牛奶一样,按捺不住地会冒出点点滴滴的酸楚的回忆。
  “呵呵,说到好吃东西,其实都是嘴上的空谈,到现在还没有一滴进嘴呢。今天中午我请你。”莎比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向小穆扬了扬头。
  “好啊,那我真有口福了。”小穆有一点心不在蔫地看着莎比。他还没有立刻把心底深处对前女友的回忆驱赶干净,更难以把心里的那份怀旧的情感与面前的这个女人取得一种对等的平衡。
  “我们先逛一圈,回头的时候,就到这里吧。”莎比带着小穆走进了紧贴着国际饭店的黄河路,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光,路边不断有男青年招呼着路人,并且强行地把手中的饭店名片塞进过路人的手里。莎比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饭店,说:“小时候,这里是黄河路制药厂,现在改成饭店了,我们回来就到这里吃吧。”


91
  沿着黄河路向前走,上海立刻暴露出它的丑陋而平庸的嘴脸。充其量,走在这条号称小吃街的道路上,你似乎来到的只是一个中等城市,两边拥塞着那种如出一辙的中式建筑,蒙头垢面,垂头丧气。
  过了两个横向的路口,面前突然展现出一簇白色森林一般的住宅建筑,尤如白云出岫一般,一个个玉树临风,相互照应,又相互扶持。四周围着栏干,像是重点保护的领土。在面向南方的小区大门上,铭刻着“金色时光”四个字,很难想像,这就是这一片社区的名称,它给人的错觉倒像是一个诗意的童话乐园。
  莎比一边抬头仰视着那些都在三十层以上的建筑,一边脚底走着路,向那东边的方向走去。这里的住宅,都是那种线条简单、颜色纯洁的式样,没有特别的标心立异的招惹人注意的外貌,仿佛是乡下来的村姑,一副朴实无华的打扮,素净而文静地站在这里。特殊的地位、特别的豪宅,往往需隐身于外表的平凡,来掩饰它的本质。就像公仆总喜欢在外表上作出一副亲民的姿态。建筑,往往是一种心态与文化的折射。上海的历史为什么说它凝固在那些犬牙交错混交的建筑上,原因正是如此。
  城市建筑物,就是一部活化的心灵史。
  “能找到熟悉的痕迹吗?”小穆看着莎比的仰脸注视的神情,问道。
  “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莎比扭过头,茫然地说道。“我现在都记不清那时候在什么地方了,我想大概就在中间那个方位吧。”
  城市的深度与记忆是什么?是那些占有的土地和面积吗?不是,城市的特点,是它的迷宫一样的街巷,是人类在砖头、钢筋中构筑起来的曲折回廊。当城市有一天进行改造拆迁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那些花言巧语的建筑所占有的面积其实是相当狭小的,曾经积蓄与浓缩了那么多生活与记忆的地方,其实只是一块巴掌大的面积。
  莎比在仰脸观望着这些簇崭新的建筑的时候,她很难找到过去的生活的影子。城市的日新月异的力量,像风暴一样,摧毁了所有的生活的旧迹。在这些暴发户一般的高楼大厦下,有过那些低矮的破旧的木质的老宅吗?有过那些她童年时代熟悉的狭窄的巷道吗?有过她的永远不会泯忘的记忆吗?
  那些珍藏着她过去的地方,是城市的一种虚幻吗?它们都被城市改造的巨大的力量,剔出了这个城市之外了吗?
  城市的发展是残忍的,它以消蚀着人们的记忆,为最大的快意。在城市里,人的历史与记忆都是像空中阁楼一样,悬置在莫须有的地方,随时被城市毁尸灭迹。城市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像一个毫不留情的贪婪的口,狼吞虎咽着人类和他们的记忆。
  城市的刷新力度是惊人的,是乡村的无数倍。如果说在乡村里多少年后还能找到当年似曾相识的旧迹的话,那么,城市则是一个彻底的忘恩负义与背信弃义之徒。城市青睐的永远是年轻,它的最强烈的原色就是青春,而一切古老与人老珠黄都被城市弃若蔽履。
  当一个女孩沉入到哲思般的迷茫的时候,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色彩。莎比像沉醉在往昔的记忆中,似乎已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遥不可及的过去,她的躯壳还搁置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她的灵魂似乎无暇去控制着此刻的身体。而这样的一种茫然若失的表现,则没有遮掩地展现在穆岩的眼前。
  穆岩注视着身边这个远望建筑物与遥远岁月的女人,他被她身上的那种千回百转的气息深深地震慑住了。莎比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种女人特有的那种至极的美丽。她的躯体是成熟的,散发着一个成熟女人的那种丰润而馨香的气息,而她的神情却是童稚的单纯的,这种泾渭分明的女人的色泽,交织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使她变得复杂而多变,就像一件瓷器可以在不同的角度感受到不同的光泽与鲜亮,但整体上又是那么完好地融汇在一起。她既复杂,又很简单,既香气氤氲,又朴素清新,既很暧昧,又很纯洁。女人至极的美丽,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种混合的品种。而在这一刻迷离而茫然的莎比,正无意识地走到了女人的那种峰巅的境界。女人的美丽,更多的情况下,缘于一种意外的引爆,这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种美丽,往往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节点上,会不可逆料的、没有来由的突然爆发一次,它的唯一性,使这种美丽只能瞬间明灭,只能事后回忆,而绝不能再度复制。很多人感叹过女人的那种迷人的美丽像昙花一现一样,再不回来,男人对女人的追求,实际上就是想重新搬演着这种美丽,并期望收藏这种美丽,但女人流星一般的美丽,往往如过眼烟云。男人在失去这样的女人的美丽之后,也会在日后的再度寻访中,参照他心目中这种曾经的圣洁,男人会不自觉地按照那过往的女人的美丽的定影,而去重新寻找那种女人美丽,并期待它再一次绽放。这种心理链接上男人喜新厌旧的本能,构成了男人的花心的基本心理基础。
  小穆看了入迷,连莎比掉头来看他,他似乎都没有发觉。
  “小穆,你怎么了?”莎比被小穆的那种入神的眼神弄得有些心惊胆战。
  “没什么。”小穆被莎比提醒,有一点不好意思,收回眼神,自我解嘲道:“你看大厦,我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天天看见吗?”莎比忍不住窃笑道。
  “过去那一句话怎么说的,‘七月半的西湖一无可看,只可看看七月半之人’,其实上海也没啥可看的,只可看看上海之人。”
  “哈哈,回家那么长的时间你不看,出来看上海的时候,你倒看了。”莎比有口无心地说道,话一出口,突然感到这句话中的挑逗意味,便讪讪地止住了口。女人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她的暧昧的情调,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挑逗。女人喜欢玩火,正像偷情中的双方掌控着流向与主动的其实是女人,往往是女人为情感的升温添枝加叶。这也正是我们上面所引用的伟大的俄罗斯作家肖洛霍夫同志的经典名言所说的:“母狗不翘尾巴,公狗是不会上去的。”就凭着这一句,肖日霍夫同学,就有理由把肖洛霍夫前辈,列为他最喜欢的作家。


92
  两人向西边走去,来到了新昌路上,莎比最后留恋地看了一个面前的陌生的楼房,“走吧,一点都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
  “瞧你看的这样认真,我真觉得这里会有什么特别的呢。”
  “没什么。这里有一个幼儿园,我小时候出了门,沿着这个小巷走,走不多远,就来到了那个幼儿园。木头的门,高高的门槛。里面没有什么意思,什么玩具都没有,我最讨厌上这个幼儿园了。现在倒是想这个幼儿园了。”莎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说这个事情做什么呢?走吧,吃中饭。”
  两个人沿着新昌路向南,两边是窄窄的小巷,三元坊那里的那个傻子在门口坐在藤椅子嗷嗷地叫着,像上海的特产。城市就像一个封闭的蚌,它会在风和日丽的时候,伸出它的舌头,这些舌头就是城市的秘密,城市的阴暗。上海有着它的巨大的蚌舌,你可以看到这种舌头里的苍老、病态,包括那些挂在窗口阳台上的内衣、棉絮。
  又回到了南京路上,对面的上海美术馆举行着什么展览,两个人折向西方,过了大光明电影院,莎比又提到小时候看电影的事(略去谈话过程,加快故事进展),然后来到苔圣园餐馆(略去吃饭的描写与对话),这里原来是黄河路制药厂,上面提过。虽然地处市中心,但价格倒也不算太贵。服务员面无表情,倒也自然本份。过分热情的服务员会给人一种骗子的感觉。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菜,上海菜嘛,味甜的多,花里胡哨的多,里面有一道菜叫奶油焗扇贝,算是有名的菜,其实也是狐假虎威的东西,剔开层层叠叠的外包着的奶油,里面的一块指甲般大的扇贝味同嚼蜡,彻底的上当。
  两个人匆匆吃过,又到大卖场买了一点水果,便重新返回到仁济医院。不久后,探视时间到,两个人来到病房,在门口看到穿着病号服的钱盛肿正与几个病人侃侃而谈(略去与钱盛肿见面之后的寒喧)。钱盛肿在临安遇难后,不幸罹上了下腹阴冷症,性欲消失,近乎阳痿(略去医学原理的阐述),所以坐在阳光下,对漂亮女人视而不见,看到莎比,也不像当初那般色迷迷的了,男人一失去情欲,便会有一些德高望重的样子,比较地接近于圣人的状态。钱盛肿便很有了一点仙风道骨的英姿。
  钱盛肿指点莎比,告诉小火住的病房号。莎比便告别了钱主任,来到了病号区,小穆则留在钱主任身边,与钱主任谈及影片后期制作的问题,钱主任听说小穆学了这门技术,很高兴(略去两个人的谈话)。
  推开门,莎比看见小火躺在床上,颈部裹着层层白纱,切割气管的手术致使喉管尚未复原,不能过度蠕动。莎比走进房间,心里还是有一些紧张,两人过往的恩怨,使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小火会如何对她。但是,莎比希望通过此时的看望,能化解两个之间的磕磕碰碰。也许她进入了现实生活,开始留恋起现实生活,已经觉得与小火争风吃醋已经没有意思了,因此莎比的心态比较平和,便鼓足勇气靠了进去。
  小火的眼睛微微闭着,可能是刚吃过中饭吧,小火有一些困倦,正处于朦胧的状态。莎比轻轻地俯下身子,靠近小火,说道:“小火……”
  小火的眼睛突然睁开,大大的,有一点惊愕地看着莎比,这双眼睛看得莎比有一点心冷,胆寒,但是莎比还是伸出了手,摸着小火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小火,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一点。”
  小火的手绵软无力,听任莎比摸着,两眼空洞无神。原来的那个充满着活力的小火已经不存在了,她的脸上泛着苍黄的病态,像一个干瘪的患了肝硬化的面包,又硬又涩。
  小火嘴动了动,像要对莎比耳语,莎比低下头,凑近了小火,小火的喉音相当浑浊,但发出的两个字的声音,像在大地深处滚出来似的,空洞而沉闷,却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如果是用当年的小火的那种清脆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感觉还会好一些,但此刻这种声音,却像是一个巫婆的咒语一般的丑陋。
  莎比听到小火的那两个字,突然像被雷电击中似的,呼地跳起来,她吓得扔下了小火的手,夺步而出。她低着头,匆匆地向外走去,小穆与钱主任见她如此面貌,都大吃一惊,钱盛肿对着小穆说:“快跟着她。”
  莎比急急如令,一路小跑,跑上了南京路,下了地铁站,小穆紧紧跟着。莎比似乎迷失方向,就要往地铁里闯,小穆赶快买了票,让莎比进去,他离她更近了,不住地问她,究竟是怎么了?莎比的头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一声不吭。小穆不放松地尾随着,害怕她真的会想不开,跳下站台,葬身轮下。一辆地铁开来,莎比上了车,小穆跟着,走了几站,莎比跳下来,小穆继续跟着,莎比一路上来,当小穆抬眼看时,才发现来到了郊外,这是二号地铁站龙阳路站,再有一站,就到终点了。走出站台,外面阳光明媚,视域空旷,人迹稀少,马路上空空荡荡一片,上海的交通实现了从繁华到冷落之间的捷速过度。
  小穆一步不离莎比,他终于在这个人迹相对稀少的地方喊道:“莎比,究竟是怎么了?”


93
  莎比停了下来,她抖落了一下她的头发,露出若隐若现的面容。她的表情因此而扑朔迷离。穆岩心里有一点不快,他在心里说:如果你再这样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我也不会追着你不放了。女人嘛,十个女人九个怪,真是莫名其妙。
  莎比站在那里,她的表情竟然显得很是平和。她抿紧嘴巴,目光散焦似地看着穆岩,好像还没有完全从一种梦呓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小穆,我没什么。”
  “可你刚才吓死我了。干嘛这样风风火火的?出了什么事了?”小穆的口气中含着无法抑制的抱怨。
  “我刚才?真对不起。我自己都觉得有一些稀里糊涂的。对不起了。我只是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好像要找一个地方喘一口气,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的。”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我对医院有一种过敏的感觉吧。”
  “是不是你看到小火伤的那样,感到压抑、难受?”
  “可能吧。现在我感到好一点了。”莎比的脸上竟然表情出奇的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像一个梦游者终于在此刻恢复了正常。她的脸上挂着一种淡然而依人的笑容,刚才那种不近人情的冲动,已经不翼而飞了。
  “那你想上哪里去?”小穆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莎比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在她的动作中,小穆还是依稀辨别出刚才那一场虚惊给她带来的精神上的重负,他可以感觉到她在暗中舒解内心里的一种苦楚与紧张。在这一刻,小穆似乎明白了,这一段时间与莎比的融洽相处,并不意味着他对这个女人有真正的了解与相知。
  莎比的目光有些怯怯地看着小穆,仿佛是做了一件错事的孩子,“等一会我回去吧,我现在只是想透透这儿的空气。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先走吧。”
  “我有什么事情?你还不知道吗?”小穆从莎比的话语中听出她的冷漠而有些不快,没来由地反问一句。
  莎比歉意地瞄了下他,眼光显得短促而心虚,“那我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说客气话。我有责任陪着你。”小穆声音挺大地说道。
  “小穆,你真是好……可是,我……,这样吧,我想我在这里散散步,然后就回去吧。”莎比的目光里露出一种哀求的神情,仿佛一个小女孩向父母提出旷课时的那种胆战兢兢。
  “走吧,我和你一起逛逛吧。”小穆说道。
  两个人沿着地铁站外面的一条向南的大道慢慢地向前走着。这个地铁站点,进出的人流比较少,既看不到外面的乘客结队下地铁,也很少看到有乘客从地下出来。道路上,居然有几辆摩托车的掮客呼拉一声地把车子开过来,问他们需不需要车子。小穆回绝了,摩托车车手看无望,便又呼啸着驾车遁去,停在路边,像栖息在树木上的小鸟。
  这里像是郊外。道路异常的宽阔,房屋也很新,可见是刚刚建立的小区,完全不像是属于苍老的上海的一部分,而像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西斜的阳光,疲软无力地倾泻在宁静的楼房之间,似乎是没有人关注似的,显得特别的凄清。没有人影,阳光也顿时变得百无聊赖,郁郁寡欢,充实在空气中。地面上都处是刚刚整理好的新土,显示出这里是才经过最后的整容似的,有一种新鲜得令人无法承受的感觉。一座刚刚建设起的水泥桥,心平气和地横卧在道路上,寂寞地承受着温暖的春阳的亲吻,过分青涩的桥体,干净得令人怀疑是不是舞台上一出布景,简直难以相信这是在活着的肮脏的人间。城市的边缘,总是会给人一种寂寞的感觉,它沾染着城市泄漏出的繁荣,更加衬托出这里的孤寂,这里是城市的弃妇,伤感的泪,也就更加惹人愁肠。
  两个人站在那座水泥桥上,看着微微起着波澜的小河,看着靛蓝的河水咧开的小心谨慎的波纹,都感到一种迷离恍惚之感。城市在哪里?纷杂的生活在哪里?在这种郊外的时光里,一切人的本质性的东西都被抽离而出,只有那种天旷地远的一种浩大的自然,提醒着人们,人类存在的渺小与失落。在春天的阳光下,一切都变得凄苦而无味。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每个人都被迫回答着这样的命题,而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无法回答。面对自然的每一步历程,人类只是一个没有发言权的孩子啊。
  两个人所以都很无言。小穆的心里,感到想做一些什么,但他更不知道如何做。于是,他抬眼看了一下莎比,也许他自己先动弹了一下,莎比也有意识地向他回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像触电一样,又分开了。小穆赶紧建议道:“走吧,回去吧。”
  “嗯。”莎比温顺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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